第二天,我找来了我的弟弟,希望他可以继承祖父留给我的遗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自首。在警察抓到我之前,我只希望自己一无所有。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想让他坐下,谁知被他一把甩开。敏感的直觉告诉我,他有些讨厌我。
“你还在恨我?”
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还怨恨着我。
“我已经说过,峥嵘的事我很抱歉。”
“都过去了,说多少抱歉那都是后话。你找我来,也不会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你是我的亲弟弟,我还能为了什么。”我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带妈妈回来吧,家里的东西我会全部留给你。”
谁知他非常果断地说:“不可能,你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们对这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什么?”我紧皱眉头,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那里曾是妈妈的噩梦。”
“难道它不是我的噩梦?”他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告诉我,我的梦,再也不可能了。
“多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不愿意、我不想的事情你都在逼我做,还说是为我好。你觉得好就是好,这只是你的想法吧!”他紧抓着我的胳膊,眉头紧锁,怒吼道:“如果你真要对我好,就告诉我,杀害峥嵘的凶手是谁!”
“芫实杀了峥嵘,我杀了芫实,这下你满意了吗?”我急了,冲他吼道。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我,如同盯着一个长满刺的刺猬一样,他想要躲避。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没有想到,在他的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还没有从他给我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又有一个声音缓缓飘进我的耳朵,“听着,我自作多情的姐姐。即使你没有杀了芫实,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可我告诉你,我可以没有阿清,可以没有芫实,也可以没有茯儿,但我不能没有父亲,不能没有母亲,也不能没有你,我的弟弟!”
就连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我最想说的,只是在说完许久以后,我开始后悔。
他眼球不断地闪动着,似乎是在斟酌我说的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我点了点头。
“可即使这样,我们也不会回去。”
“为什么?”我有些惊讶。
“你还不明白吗?那里修的再豪华,都不会掩盖住它地下的污秽。”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祖父来,便说:“爷爷死的时候,他很后悔。”
“可我从未见过我的这个爷爷。”
“难道我求你这么久,换来的就只是一句不可能吗?”我有些气愤的说到。
只见他低下头,说到:“是。”然后就离开了,留下我矗立在那里好久。
我常想
最忧郁的灵魂究竟藏匿何处
换的我如此悲苦的寻找
我常想
溪流里的莲花灯漂往何处
换的人们将心愿倾注其中
我独自站在桥头
悲吟着不知属于谁的挽歌
啊,我已听到来自天堂的乐音
啊,我已快要忘记这里的辛劳
啊,我会离开了
也许
我错了
也许
我对了
我默默地念到:“家而已,这么难。”
“小姐,蓟先生走了。”仆人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他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
我独自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完全没有意识到之后的凶险,那凶险让我痛苦了几十年。
夜晚,我收到了一封信,送信人希望我晚上到离我家不远的小林子里相见。没有说明身份,只说不来就会后悔。
我应约来到了小林子里,那里似乎早有一个黑影在等待着我。有一刻,我觉得那身影是那么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但直觉告诉我,他会是我要见的人。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在这样阴森的树林里,我在他的身后站着,不敢再向前走去。也许是看到了被那灯光拉长的影子,也许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我来了,许久,他转过头来看我,那一刻,我真是没想到,那个黑影居然会是他。他,蓟清。
“怎么会是你啊?!”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还认不出我的背影吗?”他说,“昔华,我对你的背影可是印象深刻啊!”
“这么黑的地方总会认错嘛!”我为自己辩解道。
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向林子深处走去。我跟在他后面,一边牢记他的背影,一边思索着他今晚的怪异举动。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他对我说:“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用了这么久来观察你。”他抬头看着月亮,而我只注视着他。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他那清秀的脸上似要留下深沉的泪水,他的口里似要吐出伤情的话。
“但是现在我了解了,你害怕背叛,非常害怕,所以你对身边的人总是不信任。”像南唐的李煜一样,他的愁容早已袒露他的心迹,他说:“就像即使你觉得我百分之百不会做一件事,你也不会百分之百相信我。”
“你在说些什么?”我有些不解的问他。
他又走到我的面前,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这么一个害怕背叛,却时常背叛别人的你,为什么偏偏被我遇到了呢?”
他的话让我感到不安,这是我从未感觉到的。“你后悔了吗?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不能理解他对我的这番评论,可不知为什么,我脱口而出的回答似是默认了他的话。
“对啊,是这样的。”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像一根快要被折断的竹子,他在我的面前倒下去,还好有棵老松树支撑着。他这样的举动让我有些惶惑,我正欲伸手扶他,却听他说:“你可以画好看的画,可以养出最好看的兰花,可以为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奋不顾身,你也可以为一些不认识的人施与援助之手……”这一次,他又叹了口气说,“可为什么不能把这些感情也给我分一点呢?”
“我说过,我把最真挚的那份儿都给了你。”也许是忘了吧,这种誓言我怎会轻易说出口,于是我提醒他。
“是吗?真的吗?”
“阿清,你不相信我吗?”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瑟瑟发抖,好像冥冥中预知了什么害怕的事。
“以前觉得,相信你很容易,现在觉得,相信你很难。”
“我……”我想要辩解什么,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今晚……有些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听到了事实!”他的口气忽然变得生硬,冰冷。
“什么?!”除了害怕,我又能做什么,只能愣在原地听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伤情话。
他说:“你不能没有家,不能没有你的父母,没有你弟弟。”他开始向我靠近,渐渐地,我的双腿也不自觉向后退。
“但是他们对你怎样,芫实又对你怎样?而我呢?像个傻瓜一样等待,等待你会回头,甚至向你祈求施舍我一点爱,你究竟有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爱?”我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你都听到了?!”我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感受不到你的爱,而是令我痛苦的事太多,以至于我忽略了你的爱。”
“对,我都听到了。我若没有听到,我还不会知道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样的位置。对你来说,只有我可以没有,只有我对你的感情是可以被忽略的,对吗?”
“不是的。”此刻我是多么懊悔,只能不断解释,我去拉她的胳膊,却不想被一把甩开。
“谢谢你。”他突然开口道。“谢我什么?”
“谢你在我还可以回头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至于不让我在你的圈套里陷得更深。”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于你只是情人,但他们于你都是亲人。情人可以更迭,亲人却是万万不可的,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他步步紧逼,我步步后退。
“当然是只有你不可以更迭。”后来我想,我的一生中没有哪一次说出的话如这般让我自觉愚蠢又后悔莫及,尤其是听到他的嘲笑声后。
之后他紧紧捏着我的胳膊,我想,如果那里是脖子,他一定恨不得掐死我,不然怎会用如此重的力道。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也永远不会忘记他带着嘲讽的口气说:“昔华,这就是你的背叛!”而我如同怯弱的老鼠一样,只能回答:“不是的,不是的……”
“昔华,永久的痛苦不是光仇恨可以带来的,背叛会伤害人更多。你在爱情里欺骗一个人,是会留下永远都化解不掉的伤痛的。”
此后,他说了些什么都想没有入我的耳一样,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就是我那时心里的呼喊。
呼喊道:“你一生气就说一些让我难过的话,可你知不知道,被你的发怒吓怕的我想跟你解释,想很认真的跟你解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不要对我说这种话,如果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很害怕这些的!”但下一秒我便想通了,“可能因为你了解我才用这种方式对我,但我不信,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是温柔的,你不会这么对我,对吗?”为什么,这些话我明明想对他说,却说不出口。是什么,抑制住了我想要对他说的这些话?
“你想拥有的究竟是什么?”他问我,带着一种不甘的语气。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所拥有的,除过你,都不是我最想要的。”怕是在这样的夜晚里,只有月亮晓得我这个正在发愣,两眼飘忽的人儿正在想些什么了。
“你不知道,那么我来告诉你,你希望的是将过去破碎的一切重新塑好。”他说,“仔细想想,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一个完美的世界。”一个完美的世界,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一个奇特梦幻般的世界。
“我没有……”
“怎么没有,想想你对生活的态度,对周围人及自己的要求。你想用一个完美的家庭掩盖过去发生的一切事实。”
“我没有……”
“可是醒醒吧,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世界,那只是幻想。”
“我没有……”
“如果你不愿意承认,就让我来帮你把它毁了吧。”
“不!”我惊呼,惊了林中的鸟,惊醒了我自己。
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这股使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那狠心的眼神似乎有千万根针飞出来扎在我头上一样。
“看着我,”他说,“继续逃避只会让你更迷失自我。”
我想躲开他,最好让他找不到为好,他那犀利的眼神总能看清我在想些什么。不快点离开的话,我会控制不了自己。况且这一刻,我是多么想把藏在心里的痛苦和气愤喊出来。
“让我离开吧,也许这里不适合我。”我哭喊到,眼睛不断地打量其他地方,我看到了这林子的诡秘树影。
“不,这里是最适合你的地方。阴暗,冷,它们会把你带到现实里来。”
我努力压住头部的疼痛,一边努力喊到:“什么完美的世界,那不是属于我的!”
“完美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有人说过,追求完美就是在追求死亡。”
追求死亡?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样,我能强烈感觉到,用了二十多年铸成的信念,日日夜夜凑成的梦,快要坍塌了。
“仔细想想,你在这条追求死亡的道路上走了多远。”这一次,信念彻底坍塌,梦彻底碎了。
“我没有……”我早已瘫软在地。
“看着你这样,我觉得你很可怜。”
“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我就是那样一个人,有人同情我,有人憎恶我。”
“那才是一个人应有的。”他蹲下来,抱着我说。
我看着小路上的煤油灯燃烧着,说道:“我做了很多事是连我自己都无法容忍的,我没有办法弥补,也没有办法逃脱自己的良心,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付出。”
“可是昔华,已经破碎的东西就让它随风散去吧,你并不欠那个家什么。”
“我从未觉得我欠那个家什么,唯一欠的,就是这条命。这个我还不起,我就只能守住它,守住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你想着未来的事,却把心思放在了过去。”
“什么完美的世界,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我痛苦的喊道,真希望有人能够给予我一点自信的力量。
“昔华,忘了它吧,只有这里……”他用手指在我的心口点了点,说:“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留下一句“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像一个断肠的游子,踌躇徘徊,徘徊踌躇。许多事情,不是想得开就行了,你真真需要的,是放的下。”他离去了。
可他忘了,他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昔华,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这一晚,如此清冷的夜晚,他,我最深爱的人,将我从梦里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