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见秦微脸上露出看透世情的神色,也玄奥的笑了。
“阁下算命么?”
“算命能躲得过命么?”
“哈哈,阁下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玲珑剔透,秦微记得那是当初这位先生最喜欢形容自己的,果然认出了她。只是那一句阁下,终究还是疏远了,也不知道他是看出了什么。
至于命?不是不信,但也绝不愿意被几句谵语左右。即使是天算,也躲不过该来的。
秦微取出一块古玉,“先生可算过今日故人偿情?”
“未曾算过。”
“就此别过,先生保重。”
“愿他日再见,我还认得出你。”先生看着秦微的眼睛,笑容真诚。
告别了算命先生,秦微到一家馒头店买了几个形状可爱的馒头,一只小老虎,一只小兔子,一只小刺猬。
真好,依稀还是幼时模样。
沉烟谷三年,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真正的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才是死亡,所谓死亡,便是这个人,这一生,都不会在活着的人的生命中出现了。每当沉烟谷浓厚的晨雾将她深深笼罩,每当轰雷山谷的明月落在她身上,那一缕思念都像是滴落清水中的墨汁,弥漫,侵透,将整杯水都染的阴郁。
思念,刻骨的思念,秦微本就是用情太重的人,更何况是对于亲情。
一步一步,走过这一条街,这一条刻在心底的街。这才真正的确定了,记忆里的那一条街只是记忆里的那一条街,抹不去,出不来。记忆,只能是记忆,回不去,也到不了未来。
这个地方不会再回来了吧!
一滴泪划过脸颊,唇角却扬起一抹微笑。记忆里的这个地方是美好的,不沾染一点血腥肮脏的美好。
这时候的秦微忽然想到,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抱着那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去报仇的话,今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会在什么地方?会成为街边的乞儿?还是大家的婢子?会在那些美丽又哀伤的女子生存的娇客楼?亦或是庄华王的雏娇房?也许是阴曹地府吧!
如浮生,如染墨,如影怜,与他们相比,自己还是幸运些啊。
秦微笑了,世事就是这样,人们常常因为怯懦,因为恐惧而拼尽全力的企图保持现状,哪怕情况越来越糟,遭到了未来一片黑暗,也不愿意做出抗争,做出改变,却把一切苦恨推脱给命运。而后用卑微的被奴役的态度承受命运中的一切。
而当时的自己,又是秉着什么样的勇气去面对那一群凶神恶煞呢?好像也没什么勇气,只是觉得自己要这样做,就去做了。连不成功便成仁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呵呵,谁说只有能够克服恐惧的人才能成为勇士,没有恐惧岂不是更可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入夜之后,秦微自隐蔽处纵身跃上那栋曾在其中度过了七度春秋的阁楼顶上,这一夜月色如水,带着些清凉,让人颇为安心。
秦微扯了面具,抱着双膝,打算在楼顶上吹一夜风,明早再去拜祭爷爷奶奶。只不过刚坐下,便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有人爬了上来,并且在往这边走,不会武艺。
高崎和好兄弟刘夲,刘斐发现自己对一个少年日思夜想的怕自己出什么毛病,就打算大半夜再去花街巷转转,结果路过干粮街准备买点吃的就看见了那个白衣少年,仨人神使鬼差的跟了上去,结果就看见那少年在拐角处白影一晃,上了房顶上,白影飘啊飘的,就飘到米粉店上面了。然后就抱着膝盖发呆。
那身影看起来说不清的凄冷孤单。
所以他们就上去了,没想别的,就想安慰安慰他,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对吧?每天能吃能喝的,其实就挺好的。别那么难过。
可是他们刚爬到她三丈之外,见他一扭头,前面的高崎一呆,一歪,滚下去了。
没掉下去,刚滚到屋檐把刘夲刘斐吓得半死,就被一根白绸缎缠着腰捆住了。
刘夲刘斐松了口气,正转过来道谢,还不能有反应,自己就也被白绸缎绑住了。
“你们几个跟着我做什么?”秦微有些无奈自己的失误,三年的隐居生活,把她当初好不容易磨练出来的警觉性都消磨没了,一失神,竟然连这几个人的靠近都没发现。
“没,没什么。就是看你一个人,嗯,挺,挺难受的。”高崎直勾勾的盯着秦微的脸,秦微忽然记起,面具摘了,这脸她自己虽然也觉得长得挺好看的,但至于这样么?
还是刘夲注意到了重点,“你,你是女的?!”
这相貌,就是男生女相也长不出来啊,再者那声音。
“嗯。”
见秦微承认了,刘夲松了口气,刘斐‘夸张’的叫‘你真好看!’最有趣的是高崎的表情,瞧瞧,震惊,放心,纠结,还有一点悲愤?这人的表情,怎么这么丰富。
高崎的目的达到了,秦微看着他的脸,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你这人,表情怎么这么多?”
“啊?”又呆了片刻的高崎忽然发现秦微那话是对他说的,表情又是呆滞,恍然,想不起来,懊恼,隐隐的暴躁。一旁的刘夲忽然对他绝望了,以前知道这小子呆,但没见过这么呆的。
“他,”刘夲刚把秦微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忽然又明白了,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想说什么早忘了。
“算了,说吧,你们几个,到底是来干什么啊。”秦微晃了晃坠着高崎的白绫,高小小哥儿猛地发现自己悬在半空,忙手脚并用的爬上来,爬了一半,一抬头对上那一双深潭一般的眼睛,真想扇自己一耳光,真是丑态毕露,没脸了。
殊不知他以为的丑态,秦微看起来倒是可爱,像林家那两个小娃娃似的。秦微这样想着。
“那个,真没什么。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上面挺难受的。”高崎趴在屋檐上低头说着。
刘夲正要补充一句,高小哥儿又道:“其实,你要是没地方住,我们那儿也有地方。”
刘夲赶紧插话道:“那会儿不是不知道你是女的么!”又瞪了高崎一眼。
“不用了,我只是想...谁?!”秦微骤然起身,白绫如剑直射向一处屋檐,高崎等人眼睁睁看着那屋檐的檐兽被柔柔软软的白绫打的粉碎,然后,高崎滑了下去。刘夲手快,一把抓住高崎的爪子,刘斐还在呆滞那一只檐兽的毁灭,高崎在下面骂道:“笨蛋,过来拉一把。”
那一处没有一丝动静,秦微长绫一卷,将高崎卷了上来。白影如电,瞬息消失在了黑夜里。
什么人,竟然半点没有发觉,是她不警惕的缘故么?不过好像没有杀气。
秦微凭着直觉在城内追了一会儿,山间纵跃三年,轻功秦微不敢说有多高,但是纵跃穿梭绝对是一流,饶是如此,追了小半夜,除了一些趁着夜黑偷盗偷香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暗暗提高了警觉。
回过头去看那三个少年人都还没走,坐在屋檐上相互依偎着睡着了,那姿势十分自然,想来是经常如此的,秦微感觉有点奇怪,有点窝心。
便寻了一处房间,写了一套心法,画了一套剑法,都是些寻常玩意儿,但好歹能帮他们些,对她,这只是举手之劳,对他们,却能改变命运。
且不论三个少年人早上醒来发现怀中明显是新写的随便装订成册的书,如何反应,秦微易了容,秦微买了些祭拜的东西,拎着厚厚的一摞,在众人的猜疑中去了那一片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