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暖的雪车里,窝在心爱之人安稳的怀抱里,秦微并没有忘记为她的安逸受苦的人。她是生来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也不是被伺候惯了的,伺候人的事情她也做过,那感觉并不好。所以现在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尊贵,外面伺候的人也是各有好处,却也始终没办法把人当奴才使。
一个羽林营,加上各种侍候的五百多的人马拥簇着三辆雪车,羽林郎们踩着平滑的木板在越来越厚的雪上滑行。
后面跟随着几个不大不小的车队,不在考虑范围。
呼啸的风揉搓着旗帜,狠厉又凶猛。穿过树林,声音尖锐凄厉。吹在脸上,如刀割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涂着一层猪油,才能保证皮肤不被割破。
外面的寒冷让秦微有些不忍,但也真是有些不忍罢了。仔细想想,他们虽然挺苦,却也绝不会比戍边的将士苦。好吧,这些人在紫微城也是有点身份的人,比不得戍边将士皮糙肉厚,可是以庆隆帝对她的重视,护送她绝对是个油水丰厚又有前途的差事,只要不出事情,日后的前程都会光明几分,吃一点苦,受一点寒又算什么。而且能担任羽林郎的,内功或是外功没几分本事也不行,练功的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点苦头也不算什么吧。至少在她看来是不算什么的。
所以即使秦微不喜欢这样理所当然的奴役,也完全可以当做是交易。况且他们多幸运啊,要真是有了什么事,还有她能替他们挡着呢!
不过竹雨兰溪和几个小丫鬟可就苦了些,她们的雪车虽然也不错却拥挤得多,还得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忙活大伙儿的饮食。越往北,越是干冷,饶是竹雨兰溪细心保养,还是生了些许冻疮,更不用说别的人。
不过比起其他车队的下人,她们舒服多了。
雪下的大可真好,秦微连雪车都不用出,那几家小姐也没法子来拜访,这风刮的,千金小姐纤细的小身板儿站都站不稳。这雪大的,一脚下去,半个人就得埋在里面。
秦微窝在时崆怀里,双眸含着慵懒的笑意,手中的小手炉略微灼热。这种惬意安适的感觉让尖锐的风声都格外的凌厉有力,雪车四角的银铃更是悦耳。一边享受着这偷的浮生半日闲,一边不着边际的想着。
时崆的衣裳多是纯白纯黑,来的时候多是一身纯黑的长衫外罩着纯白色的披风,黑白对比即强烈又和谐,身上并没有一身纯白时候的恍若谪仙的风华或者一身黑衣时候给人的那一种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庞大而隐晦的危险感觉。
不是明王,不是邪王,只是时崆。
半新不旧的棉质衣裳十分柔软,被雪车中的炭火烘得暖暖的,面料的气味,炭火的气味,他身上的气味,混在一起带给她一种浓浓的被宠爱的感觉,让她越发的慵懒。
大多时候他拥着她,同时拿十来个刀片全神贯注的在空中构出一幅幅复杂的图画。称之为图画是并不准确的,因为那图画并不是一个平面的。那些图画十分复杂,刀片舞动的很快,饶是秦微的眼力也跟不上。刀片舞动的旋律令人迷醉,划过的痕迹深奥完美,虽然时崆说这些图只有锻炼神念的用途,秦微依旧无比的佩服创造出着些图的人。
而时崆本身,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练到这样的地步,可见他平日有多么的刻苦。
时崆并不是每一幅图都可以很流畅,有些依稀简单一点的很是流利,看起来像是至少练过几千遍了,有的复杂或者陌生一些的却频频出错,一错便又是从头开始。一遍又一遍,就像秦微练剑一般,不厌其烦。
练习神念十分的耗损精力,时崆练得累了,便倚在车厢,身后垫着厚厚的狐裘,将脸放在秦微简单绾的发髻上睡上一会儿,睡好了再拿出暗石明珠练明王诀。练得差不多了再接着练习神念。心无旁骛。
只有碰巧赶上秦微练功练的投入的时候,他才会停下来,用炽热的目光笼罩着她。
她身上水的气息不知是感受还是因为天气,有了一些雪的感觉,不再像从前一样柔密舒适。但她察觉到他累了的时候,总是顾虑着他,让他舒服一些。
不可置否的,除却她本身带给他的感觉,水的气息也让他很舒服。
她在他怀里,是她倚着他,也是他靠着她。
雪车上方飞舞的雪却十分的富有规律。仔细看,有时候雪花飞舞的样子还有一丝刀片构图的味道,只是相差太远。秦微像是找到了一种有趣的游戏,在大雪的最后一天,玩弄雪花,直到雪停还意犹未尽。
这场大雪果然下足了三天。他们一路行走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呵!好大的一场雪,竟足以将一个六尺男儿的大腿埋进去,如果不是雪橇,一般人只怕寸步难行。
因为天气严寒积雪迟迟不化,路过乡间的时候能看到有人铲雪,路的两旁堆起小山也似的雪堆,有时候素白的雪上还沾染着黄色的泥土,显得有些肮脏。秦微注意到北玄城以北,即使是乡村,每家每户的房子都垫的高高的。北方的房子粗狂厚实,完全不同与南方的小巧精致。有些人家的墙竟然都是用比较平整的石头,混了石灰水砌成的。
几次住在乡间人家,都会惊起一个村子的轰动,毕竟他们这一伙儿人的身份对于小老百姓而言简直就算星星月亮,即使也曾招待过紫微城以南来玩的一些少爷小姐,达官贵人,可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和公主比啊!献殷勤也好,露骨的谄媚也罢,淳朴的热情也有,更多的是夹杂着好奇的疏离。
秦微很懂得贫苦人的心思,对他们颇为亲切却也保留着该有的距离,毕竟结识他们是缘分,却未必真的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