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锦程来不及吃早饭就着急的上了信安殿,一入殿,就先看见秦微穿着那身史尚衣执意加进来的简素衣裳,锦程不禁有些后悔不听史尚衣的话,这姑娘果然是喜欢简素的衣裳。
秦微怀里抱着撒娇乱蹭的九尾灵狐,左手拿着一卷书,看的正认真。麻衣规规矩矩的侍立一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规矩妥帖。
绿水蓝湖都不在。锦程进门的脚步因为着急显得略重了些,虽然并不算重却因为太过安静显得有些突兀,突兀的便有些失礼,不过秦微好像并没有知觉似的。
麻衣在秦微身后侍立着,用手势,加上唇语叫锦程不要打扰秦微。锦程虽然有些骄矜,却也是很懂分寸的,她本身自己就起的迟了,按理说是先请罪的,再打扰了姑娘看书,那可是过上加过了。她再如何,也不敢做出蔑视主子的举动。尤其还是一个很得圣宠的主子。
没过多久,绿水,蓝湖一人捧着一个盒子,福顺安康四个小太监两人抬一个偌大的箱子,王鼎盛自己抬着一个大箱子从外面回来。
听了声音,梅兰竹菊从西凉阁纷纷出来,接过绿水蓝湖手上的东西,又回去了西凉阁。
秦微的视线从书本上挪了过来。
“姑娘,书都取来了。”绿水蓝湖累得手臂有些酸麻,却也按规矩给锦程行了一礼。
王鼎盛将偌大一个箱子轻轻的放在地上,殿中质地介于玉、石之间的石板好像承受了一个轻轻软软的被子似的承受了这个看似不重却是绿水蓝湖两个人使尽了力气也抬不起来的箱子。福顺安康也陆续将箱子放下,只是他们就没有王鼎盛那样举重若轻了。
“好功夫。”秦微微笑道。王鼎盛受到夸奖有些喜色,却没有丝毫得色,他是唐吉手下的人,自然知道秦微不凡。见秦微起身,还放下了小狐狸,连忙将箱子打开。慢慢三大箱子,竟然全是书籍。
秦微翻着一本本熟悉的书,其中很少有陌生的。秦微挑了几本递给麻衣:“这几本拿去东面案上。”
“是。”
“这些王掌事再帮我搬到西阁。”
“是,姑娘。”王鼎盛,福顺安康也应道,抬着箱子走了,秦微也跟着他们进了西凉阁。西凉阁与东暖阁很是不同。
入门一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两排珠帘,用的是颗颗圆润,大小均匀的上等珍珠,氤氲宝光,柔和安宁。
贴墙一排的书架,物架,摆着众多做工精绝的工艺品,却都是些民间的精巧绝活,惟妙惟肖的泥人,栩栩如生的银镂马,还有那微雕,米刻...更有诸多字画,原本的凉榻被撤了,书架又加了两个,西凉阁在没有过多改动的情况下就变成了一个书房。
“书就搁在那里,我自己摆放。不过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啊。”桌上摆好了一套的笔墨砚,玛瑙镇纸安然的躺在桌面上。却少了纸。
绿水一拍脑门,“少了纸。”
“奴才这就去拿!”王鼎盛连忙出门去。
这时候门口一个朗朗的声音:“诶?人都哪去了啊!”
站在外面好不尴尬却最是清闲的礼教司仪听到声音叫了一声。“皇上吉祥。”
“起来吧!人呢?”
“禀皇上,人都在西凉阁忙活着呢!”
这时候诸人才把手上东西都放好了,陆续出来,一时间门口有点挤。只见庆隆帝还穿着上朝事那一身行头,怀里抱着小狐狸,正抚摸着小狐狸柔软的皮毛。最诡异的是那小狐狸竟然乖乖的很享受的样子。
“都回去,挤得朕都进不去了。”庆隆帝一挥手,诸人忙又退回原来的位置。庆隆帝一进门,只见西凉阁好像变了样,这一细看,又发现只是变了几个地方。瞧着这架势。真成了书房了。“嗯,凉榻呢?”
“撤了。”秦微还在拿着一本书正看着,非但没有向庆隆帝行礼,连头也没抬,锦程见了吓出一身冷汗,宫中诸人也一口气憋在了嗓口恨不能心都不跳。但看着皇上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众人心中对于秦微又看高几分。
“你们都下去!”庆隆帝看着秦微一袭淡得犹如水墨画的打扮,整理书籍又是十分专注的样子,好像久埋心中一根弦再一次被拨动,心颤颤的,好像有什么在复苏。
“是。”宫人们有秩序有速度的退下。庆隆帝拉过一把梨木镌花椅:“昨夜睡得好么?可还习惯?”
“还好,只是人太多。”秦微合上书,她并非不知礼仪,更不是恃宠而骄,只是散漫惯了,要让她像从前那样端起来,不是做不到,却是连自己都嫌假。
“你清苦惯了,刚回宫,不习惯也是难免的,多些时日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到底还是不一样,庆隆帝心下黯淡,渐渐泛起一点苦涩。
秦微似乎一直在思索,听了庆隆帝这话,神色有些苦恼似的,说,“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却难。”
若是其他孩子说这话,庆隆帝不是说,身为他帝裔,无须入俭。便是要夸奖一番。但是对于秦微,还是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的秦微,他怎么说都不大合适。
“纵使清减惯了也不能穿的这样单薄!这些年你过的不容易,如今都已经回家了,就让父皇好好补偿你吧!”庆隆帝像是一个慈父,但是从一股子热血冷静下来的秦微只觉得他像一个慈父。
也许是这些年真真假假,弄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能掺多少真,多少假了。只是他知道此时此刻面对着她,他该是这样的,于是他就是这样的了。他现在这样,其实应该已经算用心了吧。
此时秦微手指轻轻抚摩着手中的书,还带着一丝神游物外的样子,用认真思考过的语气说:
“我昨夜想了很多。”
“哦,都想什么了?”庆隆帝渐渐感觉他们现在像是真正单纯的父女,这种单纯的作为一个父亲的感觉果然很好。
“在我见你之前,我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上看待这些事情的,见到你之后,我又了解了你的立场。”
“嗯。”庆隆帝点点头,像一个很慈爱,孩子也很出色的父亲。
“我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想了很多,直到睡着前,我才想到,这件事情,其实我是应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的。”庆隆帝以为她会选择谁的立场更为正确,或者指出他们当初的不足。可是就是忘了,秦微会把事情的重点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不过,的确,他们的事情都已经是很久很久的过去了,现在重要的的确应该是她。
“那你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