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第一眼看到这个作为她的父亲的男人,就知道了,那是一个帝皇,而不是一个父亲。哪怕是对她而言,也是一样。他从看到他短暂的迷惘之后,再对上她目光,他的气息便开始有了变化,其中有着对于她的惊艳、欣喜、亲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想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压制她!
尤其是在她行礼之后。
他也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或者根本就是有意的。
他的气势不断的在增长,不愧是九五至尊,这样的气势就算是文武百官也得真正心生敬畏,臣服不敢忤逆。他的气势有一部分是借助这个被用作朝堂的大殿,有一部分是借助他高高在上的皇位,更多的却是他自身的气势,那是一朝天子,万里之君的气势。
哪怕是秦微心中也不得不生出敬畏。
可是秦微是个死犟的脾气,这个男人又是她的父亲,一个根本不符合她对父亲的幻想的父亲,一个从根本上对不起她母亲的父亲,一个,不像父亲的父亲!
哪怕你是皇帝又如何!哪怕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如何!哪怕你手握千万人生死祸福又如何!
压制我?我做了什么了!你又想干什么!
秦微的心思终于收拢了。
秦微身上一直带着水一般的气质,唐吉一见她就感觉得到,可是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气质。秦微走路脚步漂浮,独有韵律,他也只当做是性格使然。
他也是知道秦微会武的,还是蟒绫冷剑的徒弟,他以为秦微该气势如剑,可是他没想到,庆隆帝也没想到,秦微一点也没有一把利剑的气势,反而是他们一直以为的气质,在受到压力的时候,转为了气势。
只是她自己也都没有发现,一入殿时那一泓清水,变成一湖静水,又在庆隆帝刻意的磅礴气势下十分干脆的变成了如那瀑布般诀行之水!
秦微的气势并不强,而且很是内敛,非但没有剑的锋锐易折,还偏偏是很难压制的水一样的,在过度的压制下更是转化为一种汹涌的冲撞。庆隆帝势强,秦微倔强,庆隆帝功力虽深,却奈何身受重伤,所以秦微也能支撑得住。
除了这两个人,台下还有一个唐吉,离秦微更近,心思也更加细腻的唐吉。秦微那被激得汹涌澎湃的气势在他看来,同当年的蕴离夫人很是相像。蕴离夫人武艺很是一般,只轻功甚好,当初除簪素服,来向皇帝请旨,面对皇帝的威压,那心境空寂,无可更改的气度与今日的秦微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后者内息很强,更能与皇上抗衡,前者空无,无可压制。
秦微,比很多的年轻人,都要强得多。
两个人还在僵持着,谁都不肯先松半口气,唐吉也垂手躬立。眼看着秦微的气势如海浪般一浪接着一浪,秦微也好,皇帝也好都要维持不住的时候,两只小狐狸在秦微衣袖披风下乱动,两只都跑了出来,一跳一窜,一左一右站在秦微肩头。
虽然小主人不许它们出来,可是再不出来小主人就要被欺负了!
两只小狐狸一出来,庆隆帝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分散了,一分散,气势就淡了,庆隆帝也干脆收敛了起来。
庆隆帝收敛了,秦微也收敛了,只是决行之力有些过于强悍,秦微收敛的有些费力罢了。
两只小狐狸本来是一副保护小主子的气势汹汹的敌对的架势对着庆隆帝,待看清楚上面的人,却又都迷茫了。
庆隆帝忽然用宠溺的声音叫道,“小银素儿,来,都过来!”
两只小狐狸一听到声音本能的就想过去,又想到秦微刚才的敌意,像是两个想要糖吃的小孩子,偏生那个要给它们糖的人还是母亲的对头,偏偏母亲这个对头还一直对他们很好。于是便一左一右的小心的窥着秦微的脸色。秦微脸色冷着,小狐狸也看看她,看看他,并不动弹。大概是叫素儿的小雌狐用脸颊蹭一蹭秦微的脸,颇为讨好。
庆隆帝略有尴尬,只好对秦微说,“小微,让它们过来让朕看一看。”
“皇上功力深厚,目力想来也是远超常人,不会看不清的。”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可是经过刚才一番抑抗,庆隆帝已十二分的确信秦微是他与钟离微的孩子,微儿虽然与他情断义绝,但也绝不可能再与其他男人有染,因为她的高傲,她的炽情,让他绝不怀疑,钟离微此生只会爱他一个男人。
而她不爱的男人,任谁也休想近她!更何况前番询问赵老的时候赵老神色飘忽,小微的样貌又是与微儿有七分相像,不是他的种能是谁的!
可是这个孩子刚才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什么的,分明是在怪他。而且这孩子,果然好功夫啊,比三年前在那沉烟谷的时候大概要强了数倍不止啊!
沉烟谷,冷剑府,那蟒绫冷剑是出了名的孤高冷傲的,这孩子跟着那样的师父难免孤傲些,虽然作为父亲很是欣慰,可是若是这孩子孤傲到桀骜不驯如她母亲一般......
不,到底不一样,若是微儿那性子,是不可能向朕行礼的。
“小微!你既已来了,便要知道你是朕的孩子!这,是你该对父亲的态度吗?!”声音严厉之中恼怒却很少。
“民女姓秦!”秦微还真是不卑不亢。庆隆帝这下怒从心头起。忽然咳嗽起来,他再面不改色,身体却不会听他的,所以他还是激动了。
你来都来了,怪便怪了,态度硬就硬了,朕也都容你,竟然还强调你姓秦!这是什么意思!
“民女自幼无父无母!更不敢妄攀皇室。且陛下召的是素儿小银,并非民女!”秦微的语气越是冷淡,庆隆帝越是心生愤懑,他也明白了秦微的意思!秦微就是在提醒她,暗卫去找她为的是九尾灵狐!他在乾元殿召见她是皇帝召见狐狸之主便不是父亲见女儿!
庆隆帝声音缓和下来说:“你可知朕为什么要在乾元殿召见你。”
“民女不知!”
“乾元殿是你娘亲见朕最后一面的地方。”庆隆帝的声音有些缥缈,似乎带着一些追忆。只是这话太短了,使情绪紧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