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时崆也曾想过要不要趁早断了,或者做些什么绝一点的。
当还是想开了,为人一生,难得有缘,如果连这样的缘分都不珍惜,那他这一生,还剩什么?
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也长大了。那就没必要耽搁了。
“昨天是你么?”
“是。”
“我本来不能发现你的。”
“我嫉妒。”时崆看着秦微的眼睛。
这样的回答这样的举动无不出乎秦微的意料,但不是不明白。
“可是我们不该离得太近的。”秦微缓了缓,道。
她已经渐渐长大,又读了那么多野史小传,再不是当初连自己一点情愫都不懂的孩子,更不是当初那缺乏安全感而倔强的不肯相信的孩子。
她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正如他也了解她的想法。
就如他曾经疑虑过一样,秦微也在疑虑。
正因为两个人都顾忌着,才远不了近不了。
正如两个人都远离着,才更加的不能摆脱。
他们,是真的命中注定。
“相信我,除了死,我不会离开你。”时崆伸开双臂将秦微抱在了怀里,很好,她没有推开自己。
“信我!”
信,还是不信?
秦微下意识的想要说好,却把话咽了下去。
她信么?
她不想就这么相信了,万一,万一...
“明明不应该相信,为何还要相信。”
“因为它要相信。”
心都信了么?
那么我,能不能信。
秦微依旧跪在秦方与刘氏墓前,垂着头,发丝垂落,拥抱着她的时崆看不见她的面容。
时崆的心紧紧的揪着,高高的悬着,第一次有这样的畏惧,畏惧那花瓣一般的双唇,会吐出一句让他失去这一弱点的话。
没过多久,秦微发现自己似乎早已想了很多遍,只是始终不知道答案。
抬起头,秦方与刘氏的墓就在前头。仿佛两个老人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嘴里说着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信吧,信吧,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如果此时选择不信,会不会失去这个人?
这个人,她以为自己从不曾拥有,其实是一直都在的么?难道要亲手将他推开么?
不能!
时崆觉得手下细弱的肩膀忽然一硬,“不能!”
少女仿佛立誓一般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信!”
时崆顿时只觉得脑袋蒙的一下,被心口蔓延开来的强烈的幸福感狠狠的撞了一下!
她信了。
正如他看得见秦微双眸中立下的誓约,秦微也从他的眼睛中,读到了一种,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喜悦。那喜悦在他的瞳中,却印到了自己的心上。
这是很神奇的,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倘若任何一个太早的选择的接受和面对,另一个都不会真正的安心。可偏偏两个人都是深思熟虑,都是一次次的质问自己,都是做好了将一生情感用尽的打算,都是做好了入劫的准备。
是的,他们都做好的粉身碎骨的准备,最坏的结果都不怕,还怕什么,还有什么能够阻挡她们呢?
是了,在这一刻,两个人的瞳中同时结成了一个誓约,这誓约是面对劫数的严肃,是拥有幸福的狂喜,是将彼此印入生命的认真。
“小微”时崆忽然将她身子也扭转过来。用他的暗夜也似的眸子对着她柔水般的眼睛,这一刻,她的眼睛似乎又穿过他层层的黑暗,穿透到最底下的那一点光亮,仿佛又是那一天,他在运功中醒来,看着她牵着他的手,一回眸,一泓清流就这样流进了他的心底。而后随着伴生的黑暗喧宾夺主,那份光亮,和那泓清流都被掩盖在了层层黑暗之下。他不愿意与她对视,正如现在一般,因为他的在所有人看来,那样神秘莫测的黑暗,在她眼前,想纱窗一般一戳就破。
还是那时的他,她一回眸,看到一双晨曦般明亮如雾的眼睛,尽管那双眼睛自那时起就已经沾染了黑暗,可她却总能从层层黑暗之中,看到那一团如雾如水的光亮。她知道,这也许就是他不愿意与她相视的原因。
他的目光有一丝无措,秦微也有。终于,他说:“那,我们再靠近一些好么?”
秦微垂下的眼帘,表示沉默,略微颤抖的睫毛,像是牵引着他的心动。
时崆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忐忑。
过了一会,秦微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展颜一笑。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接下来会让他被喜悦填满的心会再次承受一次强大的撞击。
而后,秦微转过头去,对着秦方,刘氏的墓说。“爷爷奶奶,他叫时崆,字暮朝。我此生挚爱之人。”
“爷爷奶奶,他是时崆,字暮朝。我此生挚爱之人。”
秦微感觉到时崆抱着自己的僵硬的身体终于不再紧绷了。
眼前因为冬季而变得深郁的青色似乎也明艳了,墓碑上秦方与秦刘氏的名字似乎也柔和了,像是秦方与刘氏在笑。
秦微忽然觉得,此刻的感觉,是比她所贪恋的浸在水中的感觉更加美好,更加安心。时崆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将头埋进了她的发丝里,环抱着她的双臂也紧了紧。像是要将她拥入自己的身体里。
秦微垂眸,而后对着二老的墓灿然一笑,泪水自眼眶滚落,使那笑像是晨露之中盛开的鲜花。在这一刻,忽然感到很孤独,很疲惫,很想要一个依靠。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感受在一瞬间迸发,倔强坚强了六年了,歇一下吧。
歇一下吧。
而这里,是可以歇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