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我是很喜欢,却没想到脾气这么烈,小兄弟能驾驭这么匹马,看来也不是寻常书生。高崎失礼了。”为首的少年高崎一眼瞥见这少年,只觉得心中突突直跳。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还挺像样的话,想要学着读书人做个辑,刚一抬手又觉得别扭。
秦微也觉得这少年并不愚笨。加上对云泽城的一点追念,也很乐意息事宁人。抱手一礼,“那么这位大哥,就此别过。”
少年高崎低着头带着兄弟们就落荒而走,只是走到隐秘之处的时候,高崎匆匆挥别了兄弟们,找了个高处,趴在上面紧张的等着那白衣少年的出现。心跳好快,花街巷偷看姐儿洗澡的时候,都没有跳的这样快。
他没空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没发现,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分别的做着同样的事情。
待到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家里,辗转反侧全是那一个少年身影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是个男人啊!
几个傻小子欲哭无泪。
秦微恍若无事的回了小店去,此时老板已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离去之时还在嘀咕:“这些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秦微自然听得到,店里几个汉子经这一闹更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秦微身上。
这些人都是卖血卖汗的,相比于做买卖的都要直爽些。想议论一下方才的事情,人家就在眼前,也都不大好意思谈。说起来奇怪,他们怎么会不好意思说事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在秦微面前,他们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在人家背后议论。
那两个让了让身子,受了秦微一句道谢的汉子相互挤眉弄眼,都想问问这少年啥来头,可都不好意思开口。这些人平日受到欺辱多了,最忌惮的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终究还是都没问。
秦微听着他们低得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说着“你去问啊!”、“你怎么不去!”“你去!”之类的话,心中叹了口气。
爷爷从前也是这样的心态吧!对于这些明显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总是抱着仰慕,和疏远,总是自卑,同时又自足。
想着爷爷奶奶,秦家的馒头店,和乡里乡亲的滴滴点点。秦微走到了那条重新变得繁荣的街。
街口门店,除了招牌与里里外外的人,几乎与八年前没什么区别,人真是健忘的动物,才八年,便将那一夜满街惨死的凄惨情景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谁都忘了,她也忘不了。那天,这条街,在记忆里是多么的灰暗,绝望。除了灰色只有血的猩红。那一天,那一瞬间,她失去了七年中的一切。
沿街的小摊,两侧的门店,雨后泥泞的道路,角落丛生的花草...楼上时常有妇人掀起窗子,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晾晒衣裳,街边还有孩童嬉闹着相互追逐,不时又有大人的喝骂,卖东西的摊贩货郎一声声挑着飘扬好似山歌的调子叫卖...
李家班子还是李家班子,茶馆还是茶馆,说书人的新奇事依旧是老百姓最爱的消遣,台上唱戏的也换了新角儿,年轻,声音清亮,唱着当年九步雪最红的牡丹亭还别有一番韵味。
唱着那最出名的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了断壁残垣...”
是断壁残垣么?残了断了的,大概只剩下幼年时的天真无邪吧。秦微无声的起身,无声的离开,无声的抹去眼角一滴泪。
街上有一家买豆腐的,那豆腐西施赫然竟是当年周家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话容,秦微还记得当年话容是因为与自家表哥私定了终身,还做了些子事被周夫人发现了,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当即就把她撵了出去,秦微还私下塞了十两银子与他们。当时话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却始终没有一丝后悔。如今秦微瞧着他们夫妻二人俩个忙活间插着空相互传递的幸福,秦微也心中一笑。
看到了话容,秦微又着意找了街口算命的先生,果然还是当初的先生。
知道他还做点买卖消息的声音,便坐下询问周府的情况,那先生收了钱,看秦微的脸看了许久,竟然喃喃的道“小...”。秦微讶然一笑,先生也惊喜的笑了,然后只字不提相面算命之事,摇头晃脑的开始给秦微讲述那周府的起起落落。
“八年前啊!八年前旧城主进献给庄华王的生辰纲与另几城的都被同一伙绿林贼人劫了,连进献给庄华王的姑娘也被贼人劫了去,庄华王一怒之下降罪这几城,像咱们城主失了宠信,那董令城城主直接被降罪寻个错处贬做了庶民。周老爷在官场上也受了不小打压,还一度被贬做了七品知县,好在主要罪过不在他们,否则只怕就要完了。本来以为周家就这么落没了,谁知道庄华王忽然殁了,听说是在他的雏娇房被人杀了,可怜那些个可怜的小姑娘,受尽凌辱不说,还都被世子给杀了陪葬了。世子继承了郡王之位,不像老郡王只知道吃喝玩乐,倒是打算做出点功绩来,周老爷子在世子身边早早的有了人,一句话,就又把周老爷提拔了上来。
啧啧,这才四年功夫,咱们华严郡也有那么一点像人家诚实郡了,这可都是王爷的功劳,周大人听说很得王爷宠信,这几年周府在咱们云泽城已经是能和城主府平起平坐了。可惜周老太太死的早了两年,没瞧见她那出息的儿子东山再起啊!...”
“周老太太六年前就死了?”
“六七年了吧!唉,老人家啊,就是放不开心。对了,我告诉你个秘密啊,听说咱圣上对郡王爷很是赏识,要给郡王爷封亲王呐!这郡王爷一封亲王,怎么华严郡也就不比那诚实郡低一头啦!”
秦微笑道:“那您看,这庄华小王爷,有做亲王的命么?”
“哈哈,小人不过区区一个算命的,哪能见着王爷的面啊!不过这位王爷野心可不小,只怕不甘做一个闲适贵人!不管怎么说,王爷若能加封,咱们城也算是沾光了。”
百姓想的真是简单,竟连这算命的先生也不例外。难怪海府主说,百姓,是最容易满足,也最容易欺骗的人。
且不说那庄华王这样世袭的郡王很难加封,就算是庄华王加封亲王了,华严郡又能沾上什么光?作为一个亲王的封邑就比作为一个郡王的封邑来的低人一等?也不怪乎百姓这样想,一个郡王的封邑比一个亲王的封邑,就像是城里人也乡下人之间的贫穷落后,低人一等,这也是攀比的一种了。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前提的是你得够英雄。
以主之荣为荣,以主之末为末,这样将身家荣辱都捆绑在权贵身上的精神奴役,真不知当初创造出这一点的人是谁!
呵呵,罢,纠缠这样的问题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