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半日渡关南
小北的内心是崩溃的,毕竟自己真是不容易,辛辛苦苦十几年,本来以为可以解放了,谁知道只是空欢喜一场。
只有短短的一天,十几年来真正休假的日子只有这么一天啊,真的很短。短到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放下,短到房中被扬起的胭脂味道还没有退去。
好吧,更重要的是自己化上的妆还没有被擦去。
可是小北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老头子喜欢她,小少爷害怕她,可是老爹苏安不会在意这些,哪怕她再讨主家欢心,老苏安依旧知道她是自己五两银子为小少爷买来的丫头,是自己视如己出的姑娘。
既然是自己的姑娘,理所应当听老子的话,天地君亲师,自古如是。
小姑娘依稀记得,上次见这位牧先生是在自己十岁的时候,听二房的老妈子说,他似乎是在苏府里修为最高的人了,不过,想想自己十岁时见到的那个三十岁上下出尘的长衫儒士,自己总是不能把他和高人这个词联系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是牧先生送自己去,即使是那个小屁孩重伤,即使是牧先生的修为或许能更快的让自己去到驰星院,看着此时眼前的牧先生,她内心充满了迷茫。
十岁时她看到老头子和牧先生在堂上饮茶,自己追逐小屁孩到了中堂,看见了一位出尘俊逸的青年,能和老太爷在堂上饮茶,总以为是像周癫虎一样是老头子的哪一个学生,后来又发现连老头子都对他何其尊重,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如今再见,这位牧先生跟自己十岁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六年的时间自己已经成一个小丫头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嗯,起码自己这样认为。
跟当时相比,小北的确长大了,当时或许是个孩子,如今确然已经是个少女了,可是这位牧先生没有一丝的变化,说是恍如昨日,或许都觉得隔得太久了,真的知道是如同眨眼一般,前眨眼前,自己是孩子,牧先生是牧先生,眨眼后,自己是个少女,牧先生还是牧先生。
小北身材不矮,更何况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但是她的头顶基本和牧先生的肩部齐平,赭色的长衫修身妥帖,长发梳的一丝不苟,在脑后束起,黑色的长发足以羡慕死任何一位大家闺秀,就好像自己想像的陵州上贡的黑丝缎一般。
素净的着装一点也掩盖不住这位牧先生的出尘气质,他就好像九院中饱读典籍的教谕,或者教习,可是年轻的面容却显得更像一个稳重的大家学子。
或许他该是一位青年的大儒,却不像是一位传说中的高手,那种比苏三虎更刚猛,比周宁关更洒然的高手。
可他就是。
整个大周朝没有人敢否认这一点,哪怕真正见过他的人其实并不多,又或者少有人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牧先生。
牧先生很快就让小北认识到了这一点,试问一位青年的学子也罢,大儒也好,谁能半日自中州飞凌而至关南驰星院,谁能带着人横跨白河飞跃秦岭?
白河,秦岭分别是大周境内最大的河流与山岭,白河更是贯穿整个大周朝,它自大周朝极西的玉连雪山发源,依次流经凉州,横穿宁州,再经陵州、中州;分割南北平洲,接关州,最终自越州平洲交界处回转,再从陵州流入东海。
而秦岭分割大周国南北,横跨宁州、陵州、中州、平洲。是大周中原腹地的最为高,最大的一条山脉。主峰更是高达三百余丈,蔚为壮观。
而跟着牧先生这短短半日,小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缩地成寸,一步跨出就出了洛水,登临碧落,上衔彩云,目穷八荒,身尽六合。
看着牧先生长发飞扬的背影,小小的小北心里生出一种情愫,一种少女本该有的情愫。是啊,世界上还有比这个男子更完美的情人形象吗?
一身绝世修为,沉稳的气质,俊逸的容颜,虽然略有些清冷,可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气质更加吸引人的相像。
少女的思索中,他们已经从千里之外的中州洛水穿过宁州跨过秦岭,横渡白河,来到关州,并且横穿大半关州来到了关南驰星院。
小北看见了太祖御笔的“俊采星驰”;看见了两侧满是雕像的正学道;看见了驰星院的藏书楼以及那座更久远的关南止楼。还有那座泛着粼粼水光的黑龙潭。
这一切,背着书箱来到驰星院的少年苏歇也都看到了,只不过苏歇是在地上走了许久才看完的,而跟着牧先生的小北是在空中看到的,而且她看到这些景物的时间要短得多几乎只在一瞬间,小北就看完苏歇半天才看到的景物。
自然,他们到了,到了关南,到了驰星院,到了黑龙潭边的那座小树林,到了林中小湖边的失风小筑。
此时的苏歇,还躺在失风小筑二楼的卧室床上,自从昨晚周宁关把他放在这里之后他就一直在这,没有变化,没有醒来。
小北来到这了,牧先生自然了自己的使命,消失不见,小北看着骤然间消失的牧先生的身影,揪了揪自己的衣襟,又暗暗愤懑的跺了跺脚,才想起来自己貌似还没有跟这位出尘的牧先生说上话呢。
“牧…”一字出口,又想起牧先生此刻怕依然到了远处,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只得又跺了跺脚,然后踹开了失风小筑的木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旁物,而是周宁关这位驰星院的副院长留下的亲笔书信,只是看了一眼书信,小北就猜到了周宁关的真实意图。
这信,不会事写给苏歇的,或者说不是写给苏歇看的,否则也不会放在客厅进门的地方,这显然是给苏家来人看的。否则,这封信应该出现在苏歇的身边,或者回来亲口转述。
小北心思玲珑,立刻就猜出了这位周院长的心思,只不过他恐怕没想到苏家让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来。
当然这不仅是苏家对小北的信任,更是对周宁关的信任。
看着信封上侄儿酥些亲启的字样,小北淡淡一笑,将信揣入怀中,准备一会给苏歇,让他自己去看。
小北不知到苏歇具体在哪,于是便在小楼中寻找,首先,当然是现在所处的一楼,不过小楼真的很小,客厅一览无遗,除了几样家具,别无他物。
转过客厅,后面的盥洗室也呈现在眼前,这时,小北已经肯定了苏歇没有在一楼,因为这里没有苏歇喜欢的那样的环境,比如说,书房。
但是她还是决定推开门看看盥洗室对面是什么。
果然,也没有别的东西,空空的几个架子,储物间而已,端端正正放在中间的小盒子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随后,她径直踏上楼梯,上了二楼。
果然,书房,苏歇肯定是在这里了,十几年朝夕相处是十分可怕的一件事,他了不了解她不一定,但是她肯定了解他;因为这个少年的衣食起居多数由她照顾。
她了解他的一切习惯:书一定是从左到右按照高低竖着放好的,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昨晚的凉茶漱口,然后热茶明目,晨读半个时辰等等等等,,,,
当然,也包括:卧室旁边是书房,又或者说是书房旁边是卧室。
小苏歇此时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除了胳膊被木板固定以外,看不出一丝受伤的感觉,他看着像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甜,很香。
这样的场面小北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当然了,小北还真没见过这个小鬼受伤的样子,怎么突然有种小小的恨不起来了呢!
果然,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小北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这里不是府上,什么都没有,周宁关再细心,也不过是给了苏歇一座有家具的空屋子而已,不可能包罗万象。
苏歇一来到这里就低头读书,一读就是一下午,因为苏歇喜欢读书,他也可以眼里只有书,事实上,此前的人生他也一直是这样的。
然而小北不行,她可以没有书,可以没有女红,甚至可以没有胭脂,但是她需要锅碗瓢盆,她需要柴米油盐,她对这些东西的需求就像苏歇对书的需求一样。
不过不同的是,苏歇带了一箱书籍,虽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包括衣服,但是小北却什么都没有带,一粒盐都没有。
可是不同的是,小北带了银子,苏歇没有。
小北是伟大的,苏歇说的是正确的,小北真的很伟大。趁着苏歇“睡着”的时间,小北已经在失风小筑院内用石头支起了炉灶。
柴火烧着的烟味混杂着鱼的香味,在林中飘起。这是小北的伟大之处,不论在哪里都不会饿着肚子,嗯,这是老头子说的。
慢着,柴火哪里来的?鱼是哪里来的?
好吧,林中少了一棵枯死的松树,小湖中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了而已。只不过,松树的尸骸横陈在院外,草鱼的在锅里乳白色的汤液里散发出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