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玺，”班长兼导演的艾丽道，“你的表情能不能再温柔点？别皱着苦瓜脸。”
皇玺却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样天气晴朗的周六，他本该跟莫飞一起打球，现在却出现在音乐教室里，已经算很合作了。
艾丽哪里晓得皇玺已经让步了多少，依旧不停挑他的毛病。
“你向范昱学一下啊！”艾丽再次抱怨。范昱练小提琴中场休息时，会在旁边给洛克维斯指导。范昱是个很有表演天赋的人，不管演什么角色都惟妙惟肖。柯思尔也是个中翘楚，她无论是演技还是唱词上，都能够排演一两次就通过。
“他们两个当男女主就好了啊。这不是最有效率的办法吗？”皇玺一脸生无可恋，“我不上场的话，头发再怎么显眼也不会抢他们风头吧？”
柯思尔眼睛一亮，她倒是很愿意这样安排。
范昱已经在低头同坐在钢琴前的心夜说着什么，好像没听到皇玺说的话。其他人也没搭理皇玺的气话。
范昱同心夜说的是：“你钢琴弹得很好，声线也很不错，有考虑将来做歌手吗？”
“不，我想当医生。”心夜道。对她来说，医生更有用。她下厨或者做家务，也是因为这些有用，她喜欢任何能够让她变得“有用”的事情。她之所以学钢琴，因为莲是钢琴家，刹那也觉得女孩子应该学一些文雅的东西。
“医生一点都不适合你。”范昱道，“虽然你很聪明。”
“不，我并不聪明。”心夜很坚决地否定范昱的说法，“皇玺才是真的聪明。”范昱对心夜一再跟自己唱反调的言词并没表现出不快，始终保持着他标志性的明媚笑容：“你太抬举他了。”
柯思尔走过来，漫不经心道：“你们在聊什么？”
“我们在猜你之前有多少演出经验或者是不是接受过专业表演培训。”范昱抢先说了谎话。心夜一开始不明白为何要说谎，仔细一想，发现她跟范昱的聊天内容确实不值得一提，说谎很省事。
柯思尔听着范昱不着痕迹的恭维，很是高兴：“我从小到大参加各种演出无数次了。”
皇玺把一套动作重复了数次，总算让艾丽勉强喊出“pass”。
第二天，苦不堪言的皇玺决定翘掉排演，无论说什么他都不想再听艾丽那种比莲还要老妈子的腔调。他带着篮球换鞋子时，心夜问他：“你不准备去练习了吗？”
皇玺看到心夜手上戴着手套、端着一锅热腾腾的绿豆，便故意转移话题、道：“你在做什么？煮这么多绿豆，我再能吃也吃不完啊。”
“绿豆冰糕。我想多做一些，等等带去给他们当零食。”心夜微笑。
“这样啊。”皇玺想，原来不是做给他吃的。
“也有你的份……”心夜小心翼翼道。
皇玺没说什么，直接走出家门。
心夜带着几盒绿豆冰糕来到音乐教师时，艾丽问她：“皇玺没来么？”
“他有事，迟些会儿就来，我们先排练其他几幕吧。”心夜替皇玺解释。其他人信了，都没有再问什么。
不一会儿，皇玺就来了。心夜看着皇玺走进教室，低下头微微一笑。皇玺看到心夜的一瞬间，马上撇开脑袋，假装没看她。
皇玺肯用心配合后，排练进度快了不少，这出《白雪公主复仇记》渐渐像模像样起来。
校庆当天，《白雪公主复仇记》排在演出节目单倒数第三顺序，算是压轴节目之一。单是皇玺和范昱两个人就足够台下的女生们翘首以待了。
一身黑色礼裙的心夜站在后台，心里还在不断复习自己等会儿要弹的曲目。这是她头一次上台表演，自然格外紧张。
艾丽在不远处帮皇玺整理帽子和披风。其他人也都忙着补妆和复习台词。范昱不知道去了哪里，说是走开一下，结果离开了二十多分钟还不见回来。
舞台上白色的灯光透进来，照在心夜脸上，皇玺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心夜，你擦了多厚的粉啊？这么惨白的脸色。”
心夜用指腹擦了脸颊一下，确定自己脸上并没有涂多少粉：“没擦多少粉啊……”
艾丽听到了皇玺的话，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心夜几眼：“哎呀，之前试穿时都没注意到灯光什么的影响。心夜你肤色太白了，穿黑色礼服，被灯光一照，跟女鬼一样。”
“那怎么办啊……”心夜焦急。
“越是紧要关头越是问题多啊。”艾丽也苦恼起来，“范昱现在都还没见人影……”
斯嘉儿提出一个办法：“让心夜补妆好了，把她肤色调暗点。”
“我去找别班的人借套其他颜色的礼服过来。”皇玺说。他记得宁宁的班级是交响乐演奏，应该会有女生穿的礼服可以借用。
“不用了，我已经借来了。”范昱不知何时出现，递了一个袋子给心夜，“明黄色的，应该会合适你。”心夜还犹豫着是否要接受，艾丽推了她一下：“肯定比黑色好就对了。心夜赶紧去换衣服。”
皇玺双手抱胸，饶有意味地看着范昱。范昱微微偏头，笑对皇玺：“王子大人，有何见教？”
“没什么。”皇玺隐约觉得自己看出了范昱的心思，可他说不清楚范昱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排练时，范昱明明是跟柯思尔走得很近，但似乎总在别人不注意时，有意无意地跟他妹妹扯上关系。
心夜换好衣服出来，大家一看，刚好合身，颜色也合适，就此放心下来。艾丽还夸赞了范昱有先见之明。
之后终于轮到他们上台了。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范昱挽着心夜步入舞台，气定神闲。心夜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是能够从台下女生的狂呼、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神态中推测出他此时的风采，必定是清俊潇洒、玉树临风、风靡万千少女。
范昱和心夜对台下观众行礼后，范昱低声说：“好好表现。”心夜愣了一下，不知道范昱说这句话的用意。
就常人来说，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为了给同伴打气，然而现在说这话的人是范昱。心夜不相信范昱会存着这样的好心好意，他的眼神温柔却不真诚，意志坚定却没有中心。他的每一句话听似漫不经心，实际别有心机，就像他在考场里敲出来的密码——原本以为是胡乱敲出来的摩尔斯密码序列，换个角度去观察，才能看出真实含义。
演出正式开始。心夜没时间仔细推敲范昱的话，而且她也无法猜出来，范昱不是那种能被一眼参透的人。悠扬委婉的小提琴曲马上将观众的思绪带入白雪公主迷梦般的童话中。范昱尽职尽责地配合心夜伴奏，无论台下女生如何呼喊他的名字，他都充耳不闻。
幕后的皇玺暗中观察着范昱，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卓尔不凡，无论是本身气质、外貌，还是小提琴造诣，都无可挑剔。
皇玺又看向心夜，这是他头一次仔细观察心夜的钢琴演奏，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曲子上。他的眼眸中映照出一个雪肤花貌的美人，月眉星眸，唇红齿白，清丽脱俗，明黄色的裙摆随心地在白玉般的双腿旁迤逦，如同马蹄莲花瓣依附着白色的花柱，宛如画中仙。可惜心夜是个榆木美人，不管弹奏什么曲子，神色都是一副与她无关、与世无关的高冷模样，就像从她手下倾泻而出的清冽琴声，优美动听却不易亲近。
“不活泼，不可爱。”皇玺自言自语道。
“该你上台了。”艾丽拍了皇玺一下，“嘀咕什么呢！”
皇玺匆忙收回思绪，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步入舞台。皇玺出现的瞬间，场面只会比范昱登台时更加火热。但是皇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跟范昱不同。范昱外形好是其次，他引人注目是因为他的气度足以使人无视他的外形而被吸引、折服；而皇玺明亮而纯粹的金发金眼决定了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焦点。
范昱和心夜都没有因为场面震动而耽误了自己的本职。皇玺偷偷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两人神色自若，安稳如山，哪怕是天崩地裂，他们俩人也会同壁画一般，要么永世不朽，要么腐烂在这台上。
此时皇玺才觉得，心夜和范昱是一类人，他是另一类人。他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是滚滚红尘里沉浮不定的俗人。
中场柯思尔扮演的王后独白一幕。范昱的小提琴开始悲伤的前奏，他拉了几秒，幕后的斯嘉儿最先听出问题：“不是这首曲子吧？”
台上的柯思尔也是一脸茫然，范昱是不是记错曲谱了？但表演经验丰富的柯思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在范昱不知所谓的曲子里跳起舞。她的镇静自若让幕后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拉的曲子不对，等等心夜要怎么接？”洛克希德点醒众人。
刚刚放心的众人连忙向台上的心夜看去。心夜的位置背对着他们，看不出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原定的曲子里，小提琴演奏到37秒时，心夜才开始加入钢琴合奏。现在范昱拉的是一曲他们都没听过的曲子，心夜大概只能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了。
柯思尔比其他人更加苦恼，她完全不知道范昱弹的是什么，舞步跟小提琴的节奏不是很合拍，连独白的歌词都唱得很勉强。
范昱演奏到37秒时，心夜果然什么都没做。
又过了七八秒钟，心夜按下钢琴键，双手毫不迟疑地在黑白的键盘上飞舞起来。范昱满意地看了心夜一眼，悠扬的曲子从他的琴弦上倾泻而出。钢琴声丰富了整首曲子的层次和质感，柯思尔也渐渐进入状态，表演越发收放自如，好像他们三人就是这样排练过。
“他们商量过换曲目的事？”皇玺皱眉。斯嘉儿观察了一会儿，回答：“应该是。”
演出很成功，大家一同谢幕退台后。众人沉浸在方才的表演角色里头还没缓过神，都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趁着大家都在，斯嘉儿抬头看向心夜和范昱：“你们私自换了曲目，也不告诉我们。”
范昱笑而不语，心夜早已料知他不会先开口解释，于是主动向大家道歉：“对不起，对原曲重编了一下，觉得这样更合适。”
艾丽和洛克维斯打圆场：“反正没出什么大问题，算了。”柯思尔挑眉冷哼一声，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皇玺抢断了话。
“思尔表现得真好，应该是今天的全场最佳了。”皇玺摘下斗篷和佩剑，慢悠悠道。
“思尔反应这么快，确实很让我出乎意料。”范昱笑着看向皇玺，跟着夸赞柯思尔。
柯思尔得了班上最有人气的两个男生夸奖，便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艾丽也很适时配合皇玺转移话题：“相比之下，皇玺你表现太差了，简直拖后腿，还好你戏份不多！”
皇玺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其他人被带着，开始拿皇玺的失误开玩笑，柯思尔也被逗笑。见到柯思尔都不再计较，斯嘉儿也没什么可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