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良听闻回头,敬存走近上前,道:“长勖要在家里暂住几日,小厮这会儿不再身侧,还得劳烦你吩咐下人收拾间客房出来。晚上得了空再跟你细说。”
婉良点头应下。
留佩在一旁瞧得真着,笑道:“老爷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没脾气又能干的夫人。”
婉良听得这话,一愣,心道:“不对啊……。”我不是要行走江湖做一个威风霸气的女侠么?想到这儿,路也不走了,低头思量半晌,忽道:“留佩,你可曾见到我的鞭子?”
留佩有些迷茫,道:“主子这些日子不曾用,我便把它收到箱子里了。主子……是要用么?”
婉良不回话,迈步又是往后院走。留佩不明白婉良在想些什么,又不好问,只得跟在婉良身后。
到了后院,婉良将自己手里未完的活计给留佩交代一番便回了房,却也不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留佩心里挂着婉良,可吩咐下来的这些又耽误不得,只得忙着手去干。
收拾得了客房,下人寻着留佩回话。留佩得了消息,心想前院的书房是老爷交代过的,旁人不许随便进,可现下自己手里的活又不好放下,便笑道:“这事应当是由沈文前去回话的,向来都是他跟在老爷身侧,怎么找上我来了?”话落,转念一想,想到婉良,又笑道:“也罢,我便替他去一趟吧,刚好捎几句话过去,也省得你们再来来回回地跑。”
刚迈过院门,留佩就跟敬存打了个照面。
留佩忙行礼,道:“客房收拾得了,几位侍候的也排好了班,现下已经守在了门口。”敬存点头。
抬眼见留佩似乎还有话没说完,问道:“还有什么事?”
留佩忙道:“早些时候跟主子闲聊,夸了主子一句好脾气还能干,但主子听得这话却不怎么高兴,也不说话了,只是问我她先前用的鞭子在哪儿。婢子想着或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所以来跟老爷说一声。”
敬存听得这话,一怔,随即又无奈地一笑,点头道:“你去书房,把客人带到房里,侍候着好好歇息。”
留佩点头应下。
来到了书房,只见长勖一手捧书一手背负立在书架前,白衣皂靴,皆由云纹锦缎制成。领间袖口又用川绣的淡蓝祥云压边,白玉为簪,冠间缀有蓝色的西珠。留佩见着模样,怔了一怔,心叹:“这人竟是比老爷还讲究。”
长勖听得背后那人进门便没了动静,不由得好奇转身一看,却见留佩垂首立在门前。
留佩见眼前这人转身,瞅得机会忙道:“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婢子前来通传一声。”
长勖点头,又问道:“你家老爷呢?”
留佩不多话,只道:“在夫人房中。”
长勖点头,道:“去客房。姑娘头里领路吧。”
留佩应下。
婉良先前跟留佩提过,说先前老爷曾介绍过,长勖原本就是个话多的,家里姐姐妹妹也多,就爱跟女孩子家逗着玩儿。
没走几步,长勖便在留佩的意料之内开了口,问道:“小姑娘家在哪里?”
留佩垂首回话:“家在本地。”
留佩家原是在京都西郊,说来确实是本地。可京都里的住户大都较富裕,受灾也少,极少会有人卖身去往官宦商贾府中作奴婢的。所以这话在长勖听来,只当留佩不愿跟他搭话,便说这宰相府是家,才有这句‘家在本地’。
长勖又问道:“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留佩听得这一问,心里便存了气,暗暗骂道:原来不过一只绣花枕头,看着挺讲究的人,却也是个不会动脑子说话的。不由想到自己的身世来历,留佩目光一垂,答道:“婢子独身一人。”
长勖跟在留佩身后,在留佩侧身答话时特意瞧了瞧留佩面色,又道:“老爷夫人待你如何?”
留佩听得这一问,神色收敛了起来,又带了些恭敬,道:“老爷夫人待婢子极好。”
长勖声音里略带着些失落和调笑,道:“这样啊……我还指望他们对你不好,我便能向敬存索了你去。”
留佩方才被他前头的几句话捅到了心中痛处,正欲冷笑着堵他几句,却又觉得不能失了礼节,遂道:“前头不远就是客房了,门口有下人候着,您过了这院门一眼就能瞧见。您是熟客,府中各处想必都十分清楚,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可自取也可吩咐侍奉在侧的下人。婢子是常侍奉在夫人身侧的,出来了这么久,怕旁人在夫人身侧侍候不周,婢子心中不静,得先走一步,还请见谅。”话罢一行礼便转身出了院子。留佩只顾着解心头的那口气,却没能瞧见长勖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神色。
长勖跟留佩这边算是暂时没了什么交集,可婉良跟敬存这边却还闹得正欢。
敬存才来到婉良的院中,就见房门紧闭,门前也无人侍奉。
思量着许是婉良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打发走了旁人,敬存上前轻声叫道:“小婉?”
听得屋里的人嗯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敬存心头一跳。
先前只当婉良的女侠梦破灭会有些不高兴,这会儿却听得这声音这样有气无力。敬存以为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忙推门验看。却见婉良抱着鞭子和衣侧躺在床上,正对着门,满脸的郁结。
敬存猛然见她这幅模样,松了口气,一下子没绷住便笑了出声。婉良见他这般反应,腾得一下就红了脸,劈手甩出鞭子,敬存忙收住笑,单手一接,拽紧。
婉良见状,用了点儿力,想将鞭子从敬存手中抽出,可只觉得那头崩的更紧。堵了气,婉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更是用出了吃奶的力。
敬存嘴角一勾,一边把鞭子一圈圈绕在手掌上,一边迈步,缓缓走向婉良,笑道:“在下可是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夫人如此不开心。”
婉良见斗不过他,只得撒了手,打鼻尖哼了一声,又对着墙躺下。
敬存也不急,把鞭子一圈圈盘好,放在一旁。又脱了靴子,和衣躺在婉良身侧。
婉良抬脚蹬了蹬,没好气道:“你下去!”
敬存收了笑,作无赖装,应道:“不下!”
婉良气红了脸,避过敬存就要下床。
敬存见状忙揽过婉良,塞到胸前,只叹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又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若是想走,我也不会留你,让你为难。”
婉良听得这话,一愣,不再挣扎,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费了这么大劲才找着你……我才不走,我又不傻。”
敬存听得这话,把婉良推开了一下,凑到婉良面前看了一会儿,眉眼皆是笑意,应着:“是,我家小婉最聪明了!”
婉良红着脸不看他,又在怀里踢腾了几下。敬存也不动,一脸满足地任婉良折腾。
锤了两下,婉良只觉得敬存胸口有什么东西有点硌手,摸了摸,也摸不出什么形状。随即把手伸到了敬存的前襟里。敬存低头一瞄,不语,让出胸膛任婉良摸。
没摸两下,婉良就从敬存怀里掏出了一盘细细的鞭子,通体乌黑,微微泛着光泽。
婉良疑惑抬头,却见敬存嘴角挂着一抹奸笑,眼中皆是:“啊~上钩了!”口中却又作可惜状,叹道:“怎么不再多摸几下……”
婉良向来好奇心重,便不再理敬存,先是将那鞭子伸展开来,估摸着长度,又是拿着柄,好一通把玩。
只见那鞭子不过手指粗细,一人多长,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漆黑中隐隐泛着银光。质地似皮却又比皮硬,似铁却又比铁轻。放在手中也不觉得有金属的凉意,细软顺滑的感觉,不像是有杀伤力的样子。
敬存像是知道婉良心中所想,也不言语,只是起身接过鞭子,站直了在手中一抖。原本的乌黑霎时间变成了银白,细看之下还有利刃,带着细碎的寒光。
敬存见婉良一脸震惊,咧嘴一笑,坐在婉良身边,憨笑道:“这礼物喜欢吧?”说着,将手中的鞭子又是一抖,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放在婉良手中。又道:“我托人寻来的,本想早些给你,可所托之人在宓水那边逗留了一番,昨日才到。”
婉良点点头,抚着手中的物件,道:“你竟然找来了‘策尘’,真是用了心了。”
敬存一笑,正色道:“我只是想说,不必因为我就放弃你想要的那些,你若想啸傲湖山,我便与你做伴;你若想快意恩仇,我就给你充当打手。两年前不顾你的意愿便替你做决定,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婉良低头听着,眼眶红了红,却又笑着抬眼一瞥,调笑道:“前些日子你还道江湖动荡不许我随着性子闯,这会儿又许诺我,想必是诓我!”
敬存揽着婉良笑:“我的夫人,我哪里敢诓你?最好的软鞭已经在你手里了,还是不够诚意么?若是还不信,那沈某我便只能剖心为据了。”顿了一顿,又低声对着伏在胸前的人道:“若是江湖动荡容不下你我,你也还有我心里这一片天地供你潇洒。”
“我会将我看过的最美的景,一幅幅描绘给你;将你爱听的故事,一段段写给你。我会想方设法收集你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拿给你……我只是不想,再委屈了你。”
婉良听得鼻尖发酸,心中只叹,情这东西,果真是,沾染不得。
抬起头,婉良看着眼前深邃的双眸,一笑,垂下眼状若无事道:“谁要你描绘。这世间最美的景我是早已见过的。”
话音落,敬存眼中便浮起了一层笑意,也不接话,只等着婉良往下说。
婉良歪了歪头,依旧伏在敬存胸口,轻声道:“有你的每一处嘛。”
眼中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热,敬存翻身便将婉良压在身下,咧嘴一笑,道:“先前只当你年纪尚小,现在看来么……”
婉良心中一颤,惊慌起来,抬手想把敬存推下去,可心中却隐约有什么死死地卡住婉良的双臂不让她推开。略一思量,便垂下了目光,红着脸,缓缓抬起胳膊环住了敬存的腰。
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便听门外沈文叫道:“老爷夫人,开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