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存在外行动大都收拾作商人打扮,白衣皂靴。白绸的料子,只在边角缀了点儿花纹,算是压边,实在寒酸的很。如今入了冬,不知打哪儿寻摸来一件军里的皮大氅,裹在衣服外面。单说衣裳,远瞧着不伦不类的,可往沈敬存一穿,就显出了那么点儿不一样。哪儿不一样?道恒说不上来。
见道恒出来,敬存点点头,算是见过礼,等道恒走近了,才并在一块儿往外走。
道恒瞧着敬存,眼里似笑非笑:“忙完了?得空了?”
敬存笑笑:“一别多月,有劳你了。”
道恒摆摆手:“什么话!那也是我侄女,我自然疼她。”
敬存听的话,眯了眯眼:“啧……平白矮了你两辈。”
道恒斜乜着看了敬存一眼,抬手就招呼。敬存也不慌,拿手一挡,慢悠悠地同道恒过起招来。
俩人一边走一边打,瞧着离婉良的住处有些距离了,便收了招,坐在地上聊起来。
想起来方才的事,道恒问:“小婉身边,原先是不是有个叫什么留佩的?”
敬存点点头:“有,被送到卢家去了。听说卢家被抄,这姑娘也不知道逃哪儿了。”
道恒恍然:“我说呢,前两天买了个丫头,想来是那个留佩。”
敬存没什么表情:“倒是好缘分。”
“你的计划……跟小婉说了多少?”
敬存撇嘴一笑:“我从没跟她说过,都是她自个猜的。”
道恒笑了起来:“嘿,我侄女,真聪明!”
敬存斜眼看了看道恒,也跟着笑了。
敬存笑着,迟疑了一下,问道:“她这一路,怎么样?”
道恒眯着眼,盯着他细瞧,缓缓道:“自打你走,便开始病,先是胃里不舒坦,随后便吃不下饭,开始吐血。后来胃里好了些,又不知道怎么招了凉,肺上又开始了,咳得厉害。”
敬存垂下了眼,看不清神色:“现在呢?好了么?”
道恒放了心,笑道:“现在都好干净了,只是病久了,太耗元气。还得好好养养。”
敬存点点头:“她想要什么,你要是不方便,就跟我说。”
道恒打鼻尖哼了几声:“这会儿倒殷勤,早干嘛去了。”
敬存笑笑。
道恒忽然想起来,问道:“说起那个辞霜,她又知道多少咱们的事?”
敬存摇摇头:“一概不知。”
道恒瞪大了眼看着敬存:“连你都信不过的人,你居然敢往小婉身边放?!”
敬存笑笑:“不是这个道理。原先我也常用她,只是这么个好姑娘,这些麻烦事就不要拿去给人家添乱了。好好陪着小婉就成。”
道恒听得话,想了想,憋了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她在小婉身边我不放心。”
敬存疑惑。
道恒面色凝重了些:“这姑娘太聪明,我怕提防不住。”
敬存沉吟半晌,应道:“那便交由将军做决断吧。”
道恒点点头。
敬存下意识摩挲着手边的衣服,突然觉出手感不对,便才想起原来是‘借来的’大氅,随即脱下递给道恒:“你营里侍卫的衣服,我借了这么久,也该还了。那孩子这会儿应该还在柴火垛里躺着呢,你快去吧。顺道给我找几件能穿的,我来得急,忘了。”
道恒笑了起来:“你倒是不见外。”
没等道恒走远,敬存便翻进了院子里,跳上房顶,捡了两片瓦枕着,听屋里人的动静。
屋里留佩哭了会儿,慢慢收了声,开始说起离了沈府后的事。
“一路上还好,偶尔见着几个拦路盘查的,略一打点也就放过去了。到了卢家没几天,卢大人便得了消息,说是要抄了。卢大人便赶忙找了个老奴带着我跟卢家小公子逃出了城外。刚出城没多久,正碰上一群饿急了的流民,抢了衣物钱财还不够,还把我也绑了起来,转手就卖给了城里的人伢子。人伢子转了几转,就把我卖到这儿了。”说着拭了拭眼泪:“还好卖过来了,这才能见着姑娘。”顿了顿又道:“把我绑走后,我就没了卢家小公子的下落。刚在在院子里瞧见……”
婉良点点头,笑了:“就是他。那老伯带着他在路上,正巧被我撞见了。”
留佩听得话也笑了起来:“真是再没这么巧的事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会儿,见屋里阴暗了些,才赶忙叫上辞霜一道收拾起来。
掌了灯没多久,婉良就开始犯困。辞霜见状便赶忙铺床填炉子,等着婉良睡下,这俩人也就吹了灯,到厢房里去睡了。
敬存一直在屋顶上等着,直到听着厢房里渐渐没了动静,这才翻身下来进了屋,悄悄地凑到床边,用指尖一寸寸地描摹着床上人的面容。
婉良睡不安稳,略略皱了皱眉,呢喃着唤了声辞霜。
话音出口,落到自己耳朵里,婉良猛地惊醒过来:这屋里本该是没有人的。
婉良不由地轻叱了一声:“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