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侯世兴指的自然不是沈清,这类人,还不够格让他点评。侯世兴品着茶,细细回忆着沈敬存爬上来的每一步,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是很对。
侯世兴第一次看见敬存是在举试后的探花宴上。
先前为侯世兴办事、充当他左右手的那帮人已经不中用了。从意识到这点,侯世兴便一直命人留意着有哪些合适的青年才俊,可天不怜佑,这几年都没显露出什么可用的人才。
侯世兴处在这样的位置,没有个合称的帮手是很难办的,看着手中堆积的那些杂事,说心里不烦躁,那是假话。也是无奈,侯世兴只能自己来这样的场合挑。
侯世兴一露面,便从人堆里发现了沈敬存。聪明,又不是太聪明、忠心、懂事、有手段,这样的人,他自然要招到麾下。
可是,怎么就那么巧呢?自己先前放出去的那几波人都这么没用么?
侯世兴有些不安,当下实权刚握稳,需要人手巩固,他自然不想让这样的人为他人所用,那么把柄就成了最好的辔头。可是两年来,侯世兴只能看着他一步步借着自己往上爬却抓不到一点儿把柄。好在敬存一直安安分分做着他分内的事,从没有出格的举动,这让他多少放下了防备,让他只认为当初那些人没能发掘这等人才是他们自己私心作怪。可这次的事,却提点了侯世兴一番: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戒备。
想起这次的事,说敬存风流,他信,可说这女子寻常,他不信。这女子怎样出现他是查清楚了的,从南到北都曾有她的踪迹,来都城后又跟敬存身旁的几个侍卫打了个难解难分。这样的工夫,不高,但也算不得花拳绣腿。侯世兴自然清楚,自打那对夫妇死后,朝廷跟江湖上的人便不太对付,敬存就算是风流成性,怎么会主动去招惹这样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士?犯蠢么?
侯世兴略一沉吟,挥手叫来身侧的人,吩咐道:“去查查沈敬存旁边那个叫婉良的女子,悄悄地,查仔细,无论大小都给我报过来。
侯世兴只当自己手下的人都可靠,却不想还没出侯府的门,这要彻查婉良的消息就已经漏到敬存的耳朵里了。
说来,自打婉良露面,敬存便打点好了人编排出婉良的身世登记在册,就算是彻查,也查不出个一二。可是,就怕凡事都有个万一。
敬存思量半晌,只道这场恶战,终是要开始了。
数着留佩离开的时间,已是有五日了。
婉良窝在长勖房中的小隔间里,五日的憋闷,虽不至于大发脾气,也总是有几句抱怨的。敬存瞧在眼中,手里便开始搜集各种奇书怪谈跟好玩儿的小物件送到长勖住处。
敬存忽的想起今天该送到的那套木偶,便对着棋盘对面的那人,调笑了句:“想我堂堂宰相,掌管三部,竟天天为了寻这些玩意儿发愁,真是有负黄天厚土啊。”
婉良心思净在棋局上,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仍紧皱着眉头。
眉头又皱了会儿,或许是没了耐性,便抬起眼悄悄瞅敬存一眼,正对上个敬存带笑的目光,脸颊便不自觉的开始发烫,接着低头研究往哪儿落子。
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拈起黑子,在这里比划比划觉得不对,又在那里比划比划觉得不妥,纠结了半天还是举着那颗子摇摆不定,可怜巴巴地抬头示意敬存提醒一下。
敬存有心逗她,哪里会提醒,只拿茶碗掩了口,垂下目光,偷偷地翘起唇角。
婉良见桌上局势倾颓,那人又不肯出手相救,只得耍赖带翻茶碗,用袖子在棋盘上呼噜几下,叫道:“哎呀呀,这样好的棋盘被水泡坏可就糟了。”
敬存喷笑。
这样的棋盘集上五文就能买俩,泡坏也不可惜。更何况就这两口水,等不到洇透就干了,哪儿能泡坏。
婉良看着那人笑得前仰后合,又羞又恼,却又无处发作,只能揪着垂到膝上衣襟对着那人委委屈屈道:“你又欺负我!”
此情此景,敬存听得这句,只觉得一阵恍惚。
当年,敬存在草屋外教婉良下棋,那时的婉良也不过十二。小小的丫头模样清秀,虽未到年纪,却也看得出那样的身姿样貌,成人后必定是绝色。就说那一身搁在平常人身上只显寒酸的粗布麻衣,穿在婉良身上却是伶俐透着仙气。
敬存在土地上用树枝勾出纵横,摆好小石子,接着上次没讲完的,指着一处道:“落在这里的话,就叫作劫。”
婉良皱着眉头,迟疑半晌,问道:“为什么叫劫?”
敬存好笑,顺手敲了那扎着童子髻的小脑袋瓜一下,学着老龙的语气训道:“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记着就成。”
婉良那时也是这样委委屈屈地揪着衣襟道:“你又欺负我。”
敬存回过神,眯了眯眼,瞧着对面的柔婉娇媚,心中翻滚的千百滋味只叫他心口一阵阵酸甜交错。
有多久没那样清闲自在了?
敬存收敛心神,挡住对面伸过来欲意不轨的手,在腕处轻咬了一口,侧身让过桌案,将对面那人牵入怀里坐在腿上。
气得不行,只能报复般低头在敬存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只觉被咬那人抖个不停才松开口,偏头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人是在闷笑。
婉良看了看那块微微泛红、不甚明显的印记,哀叹一声,骂道:“怎得生的这般皮厚,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着,却又蹭了蹭,不再动弹了。
过了许久,敬存只觉颈侧一阵湿热,心中一跳,忙拉开婉良细看,只见婉良眼眶鼻尖都泛着粉红。敬存点点鼻尖,无奈笑道:“这又是怎么了?”
婉良抬眼看看他,道:“我又不傻,眼下你的处境我还是清楚的。”
敬存一怔,就听婉良道:“从来到府上,多多少少,总会听到些什么,只是怕你心烦,便一直忍着没问,直到前些日子打发留佩出门,我才确信现下是怎么个情况。”
婉良瞅了瞅敬存的神色,又接着道:“你不用太在意我,你越是在意,你送出去的筹码就越大,倒不如什么也不做,任他们查去。你布你的局,我信你。”
敬存听得这话,蹙了蹙眉,将婉良搂住,叹气道:“这可怎么让我舍得啊……”
婉良伏在敬存肩头,道:“为人妻,我不求多。”
敬存惊讶,婉良起身瞅瞅敬存的神色,又伏回去,笑道:“你那样殷勤,总不能让你什么都捞不着。口头上的便宜,便让你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