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毒
半夜里便突然醒来一身的汗,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可是却冷得不能再冷。裹了被子在身上,还是好冷,赫连昭晚上没有回来,最近似乎有些忙,我不想叫人,起身把冬天的被子也翻了出来盖了厚厚两层,可还是很冷。
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太对劲,这病来得太突然也太奇怪,可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手脚都软绵绵的无力,觉得身上的被子好沉好沉,又不能推开它,汗透的衣衫贴在身上更加的冷了。
迷迷糊糊终于熬到了天亮,小月不见我起床,敲门进来问道:“夫人,您起了吗?”
我张了张口,却没有一丝力气,当真是气若游丝。
她似乎也感觉到不对劲,走到床前挽起床幔,紧接着就尖叫一声:“啊,夫人,您怎么了?”
虽然看不到,但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差,不然小月也不至于如此惊惶。我皱了皱眉,动动嘴唇,嗓子里却干得快要开裂。
“夫人,您怎么盖了这么多被子,很冷吗?”小月看着我身上盖的厚被,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我虚弱地点点头示意是,她探手摸了下我的额头,“呀,夫人发烧了呢,我去请大夫,夫人您别着急,好好休息,小月马上就回来。”
眨眨眼睛,我示意知道了,她便将被子给我掖了掖,然后又关上门出去了。
我想好好地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连贯起来想一想,却发现脑袋已经如一团糨糊,什么都想不起来,没多久,便撑不住地昏昏睡去。
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感觉手腕上突然冰冰凉一片,打了一个激灵又醒转过来,张开眼睛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唉,这王府看来和我犯冲,才回来多久,就病了几回了。
眼睛转了一圈,以为又是上次那个俊美的御医,可是没想到却是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白胡子老头。心里有点疑惑,无奈说不出话来,只得愣愣地看着他给我把脉。
“夫人体质较虚,夜里可能贪凉,结果着了风寒有些发烧。不碍的,老朽给开个药方,服上几天自会好了。”老头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说。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庸医,分明是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贪凉了,盖那么多被子我还贪凉,这是什么天,不中暑就不错了,还着风寒。一边在心里反驳他的话,却也暗自奇怪为什么这次换了个大夫,难道府里也有好几个御医吗?
小月接过药方点点头,却又问道:“可是大夫,夫人手上还有身上那些红斑又是怎么回事?”
啊?红斑?我听了心里一惊,着急想找面镜子看看,可是却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
老头先是一怔,然后呵呵笑了两声道:“没关系,那是因为发烧感染了一些炎症,吃了药就会好了。”
“哦,谢谢您了,大夫。”小月起身送了老头出去。
我又急又难受,一口气上不来眼前晃了晃,又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起来吃药了。”小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吵。
我哼了一声,闻到那有些刺鼻的药味就有点犯恶心,不想喝。她将我扶起来,在身后垫了枕头,然后用汤勺舀了点汤药送到我唇边。
别开脸,我示意自己不想吃,小月耐心道:“夫人,这药可不能不吃,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呢?要想不吃,也要等到你有力气自己跟我说不想吃,那咱们才能不吃,对不对?”
我瘪了瘪嘴,却不得不同意她说的也对。
算了!管那老头是不是庸医呢,姑且死马当活马医,起码也得补充点力气。
小口地喝着微苦的药汁,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等好起来以后狠狠回击。
药吃了有两三天,却始终没有什么好转,而且最严重的是,那红斑已经扩散开来,连颈项处都开始有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终于有一点点力气了,也能说些话了。
当我能说话的第一件事,就是死磨硬泡让小月拿了镜子来看。虽然我不是什么天仙绝色,却也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容貌的。可是当看到脸上那不算很大却也已经明显的点点红斑时,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赫连昭来过两次,我死活不肯见他。书中曾经有李夫人以被掩面,不肯见帝。我心中自然也明白,若是让他见到我这般模样,或许心中存有的一丝怜惜和宠溺都会被憎恶所烟灭。银霜也来探过,叹息了两声也没什么好法子。明艳和婉如自是避之唯恐不及。
“滚开!本王你也敢拦,狗奴才不要命了吗?”赫连昭有些愤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长叹口气,心里百感交集。
小月怯怯的声音:“可是夫人她……”
“无论如何,本王今天都要进去,你们到底请的什么庸医。云兮的病怎么反而越来越重了,滚开!”他的怒吼传了进来,我闭上眼,一阵酸楚。
“小月姑娘,不如让在下给夫人把上一脉,看看情况如何,毕竟,你也想让她早点好起来的不是?”一个清朗的声音,风清月?
我想了想,为什么那天他没有来,今天偏又来了?是不是因为只有赫连昭,才能让他亲自下诊。
未及细想,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连忙转过身面朝里,只露给他们一个背影。
他们走到床前,赫连昭叹道:“云兮……”
我轻声道:“妾身染病,请恕不能正衣接驾王爷!”
“夫人可否将让在下把上一脉?”风清月轻声地说。
我柔柔地将左手搭了过去,依旧不肯回头。
一时间,屋子里静静的,风清月把完脉以后又查看了手上以及露在外面的红斑,沉吟了片刻。
“情况到底如何?”赫连昭一向沉稳的性子竟有些耐不住,语音里有着轻微的颤动。
风清月顿了顿,终于开口:“夫人这不是什么病,应该是……中毒!”
“中毒?!”赫连昭的声音突然冰到了极点,似乎把空气都冻住了。
虽然我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但是当风清月如此肯定地说出来时,我心里仍免不了咯噔一下,接口问道:“什么毒?”
风清月略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夫人可否转过来让在下察看一下?”
“我……”我迟疑着,不想让赫连昭看到我的脸。
“夫人,您不肯转身,我实在不太好下判断啊!”风清月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
赫连昭沉声道:“把身子转过来!”
他这样一说,反而让我的逆反心理更重了。如果让他看到我现在这样一张脸,是不是会掉头拂袖而去,不再管我的死活?
也不转身,也不答话,我一径地沉默着。
屋子里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气氛压抑得几乎要让人忍不住尖叫出来,我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似乎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他……走过来了吗?
我有些紧张地想,又胡乱猜想着要是他强制要我转身怎么办?要是他发火咆哮怎么办?可是,我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我所想的一切后果,反而听到“吱呀”一声,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想回头,又迟疑着不敢回头。
我正犹豫间,就听到小月低声道:“夫人,王爷出去了。”
“啊?”我微微一愣,绝对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生气了?可是似乎也没发火,那他出去难道是懂我的窘迫?心里五味陈杂地转过身子,抬起眼睛看向一旁静坐的风清月。
他并没有对我的样貌大为惊异,只是以一种极认真极耐心的态度仔细察看我脸上的红斑,想了想又道:“夫人可否张开嘴巴让我看一下?”
我轻轻地张大嘴巴,不知道他到底要看什么,能看出来什么。什么毒那么复杂?惹得我心里忐忑不安的。
他点点头,“好了。在下想问几个问题,不知夫人是否方便?”
“先生请讲。”我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风清月看了看我,没有马上开口,仿佛在考虑怎么措辞,“夫人是否曾与什么人结怨?”
我勉强一笑,“先生以为,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云兮有机会和谁结怨,或者又能和谁结怨?”
“哦!”他应了一声,似乎也明白这个问题有些多余,“那么最近可有人送过什么东西给夫人?或者饮食方面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我摇了摇头,一向不喜欢随便收别人的礼物,至于饮食一向都是小月在打理,若她要下毒,也不用等到现在。
风清月沉思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有点无从着手。
一旁的小月突然道:“夫人,那盒药膏……”
“别胡说!”我斥了她一声,“和药膏有什么关系!”
“什么药膏?可以给我看一下吗?”风清月开口问道。
我怔了一下,点点头让小月拿过来,一边解释道:“也没什么,前几日身上不知道被什么毒虫咬了,又肿又痒,从银霜姐姐那里要了些药膏,擦上就好了,蛮好用的。”
他接过药盒打开盖子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点点头道:“嗯,一般的止痒良药,没什么问题。”
“就是啊,我就说和药膏没关系的。”我称是,瞪了小月一眼。
“夫人说,前几日被毒虫叮咬?又是怎么回事?”他接着说,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笑了笑,“就是手肘一些地方起了几个肿包,痒痒的,还有些刺痛,可能是毒虫之类的。”
风清月点点头站起来道:“在下大概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话音刚落,门就突然“砰”的一声开了,赫连昭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却透着股森冷的气息。
“王爷少安毋躁!”风清月似乎并不受他寒气的影响,依旧淡淡地说:“也许,是一个巧合。”
“巧合?”赫连昭挑起眉,我也有些诧异地看着风清月,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夫人说,前阵子身上起了几个红肿的包,奇痒难忍并且有刺痛感,怀疑是什么毒虫之类叮咬造成的。”风清月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我。
我点头,确实是我说的,只不过……
他接着说:“而事实上,据夫人的脉象和外在的红斑来看,应该不是毒虫叮咬,而是一种花粉过敏。”
虽然这个答案我已经从书上找到了,但是,我由心底里佩服这个风清月,果然不愧是御医,只凭把脉便能知晓我是过敏而不是叮咬。只是,这和中毒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已经好了吗?而且,他也看过了药膏没有问题啊。
“什么花过敏?”赫连昭皱紧了眉头,“园子里就没有栽种什么有毒的花。”
风清月摆摆手,“不,会引人过敏的不见得是有毒的花,这也因个人体质不同而异。不过夫人这个过敏倒还是小事,用了这盒药膏以后,可就大大不妙了。”
说着,举起了手中的药盒。
赫连昭从他手中拿了过来看了看,“这是前些年风宇国进贡时,皇上赏的药膏,本王赏赐给了婉如和银霜一人一盒,有什么问题?”
“这药膏,本身没有什么问题,花粉过敏,也是小事。可是,当这两样凑在一起,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风清月双手食指凑在一起比划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我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说,这药膏中的药性和这种花碰到一起,就会产生毒性?”
风清月微微一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夫人聪慧!”
“真的只是巧合?”赫连昭沉下来的声音让我心里一沉,我何尝没有想到,只是……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又是谁制造了这种“巧合”,是她,还是她?
确定是中毒以后,风清月开了副解毒的方子便退下了,小月拿了方子去煎药,屋里只剩下我和赫连昭。
对上他灼灼的眼神,我方才发觉自己居然和他面对面,惊呼一声转身便欲抚上脸。
他大步踏上前来,一手抓住我意欲抚上脸的手,一手揽住我的腰身不让我转身,“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声音低低的,有隐隐克制的怒气。
我轻声道:“妾身容颜粗鄙,不敢有辱王爷视线。”
“你呀!”他叹了一声,我只觉得身侧的床榻往下一陷,他坐在了我的旁边,轻轻拥着我。
心里一紧,虽然身子被他抱住,我依然转着头不肯看他。
他只那么轻轻地拥着我,凑近我道:“难道你以为,本王喜欢的只是你这张脸?还是说,你以为自己的美貌真的重要到这种地步?”
“妾身不敢。”我低低地说。
这话说得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心里乱乱的,我想,我永远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他隐约似乎有了些怒意,手上使力将我的身子转过来,让我不得不面对他,“看着本王!还是说,你对本王没信心?”
迫不得已面对他,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永远如一潭深水的眼睛竟然似乎在燃烧着火焰,里面有些我看不清的东西,让我心跳加速。
眼睛里湿湿的,我眨了两下眼,忽然泪水就那么刷刷地滑落下来。
我哽咽着说:“是,我是对王爷没有信心。当我不知道每晚你去哪里的时候,当我被夏林宣囚禁而又不知道你在哪里的时候,当你对着那么多人说我不过是件衣服的时候,当你一次次对我忽冷忽热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要怎样?”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握住我肩膀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我流着泪,一字一句地接着说:“是,我是对自己没信心。你有出身高贵的婉如,有温柔善解人意的银霜,有美艳不可方物的明艳,我呢?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私塾先生的女儿,一个姿色尚可的平民女子,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本去自信?”
他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我眼中的伤痛击到。
“王爷……”我轻声唤他,“我尊贵的王爷,我高高在上的王爷,您可以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去对自己有信心,又拿什么来对您有信心?”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低头啜泣,浑身不受控制地颤动。
我等着他发火,等着他震怒,等着他拂袖而去。
可是,等了许久,他却轻轻按住我的肩膀,然后一用力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压在他的胸膛,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云兮,我的云兮,让你受委屈了。”他连连叹着,“我本以为这样是对你最好的保护,看来,是我错了!”
我心里一惊,想要问他却被他压在怀里抬不起头,只能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她……”他迟疑了一下,似乎鼓起了勇气接着说:“玉兰死了以后,我以为从此不会再有心,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可是,却让我遇到了你!明知道你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才去那小亭,明知道你是为了获取我的宠爱才用那玉兰花香,可我该死地偏就不由自主受你吸引,偏就忍不住去关心你,注意你!”
“我……”他说的一切都让我很诧异,我张口想说话,刚说了一个字却被他打断了。
“嘘,听我说!”他说,“在连城的时候,你失踪了我有多焦急。我承认,当时我是知道夏林宣的阴谋,我也故意以你做诱饵,可是看到你瘦了一圈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痛你不会知道。当你受制的时候,我也怕失去你。我甚至会后悔用你去做诱饵。”
我又惊又喜又悲,一时间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的滋味交集在心头。
他深深吸了口气,“玉兰的事一直让我很怕,我怕会再次发生在你身上。要知道,这个府里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般平静,我以为疏远你便是对你最好的保护。现在看来,我是错了,没想到我的保护竟会让你不安,让你这么伤心,是我错了……”
这些话在我耳中无疑有如炸雷一般,我紧紧回拥着他,迭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任性,这么不懂事,是我的错!”
他错开些距离,深深地看着我笑道:“傻瓜,现在还怕让我看你的样子吗?”
“啊!”我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迅速地以手遮上脸,脸上一片燥热。
他低低地笑,拉下我的手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倾城倾国之色,变丑就丑了吧!”
“你!”我恨恨地瞪他一眼。
他忍俊不禁,“不过,我喜欢!”
一句话说得我脸上更热了,轻咳了一声,我转移话题道:“玉兰的死……难道是……”
提到这个,他的脸色又暗沉下去,“我从来就不相信是什么意外。”
“难道没有查一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对此也是很好奇。
“查?本王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过查。”他又恢复到一贯的冷淡,“只不过身在帝王家,很多时候,便没有了家事,所有的家事都可以是国事,所有的国事,也都可以是家事。”
似乎在发感慨一般,他的眼睛有些飘忽,忽然转头对我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一定明白。”
“我明白。”我缓缓回应道,“因为受人关注,家事便也是国事,国是圣上的家,便也是王爷的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良久,幽幽一叹:“云兮生为女子当为一憾事!”
我嫣然一笑,“未必!”
“哦?”他挑高眉毛看着我。
“云兮若为男子,王爷何寻红颜知己?”我笑着说。
赫连昭拍手大笑,“说得对!你是老天赐给我的!”
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小月说的话,便忍不住问道:“听说是应婆婆下了堕胎药?”
“府里都这么传,我知道。”他点点头,并不惊讶,“且不说应婆婆跟随我多年,便是下毒,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这府中,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
我点了点头,“那看来,我这次的事情也应该不是个意外?”
说到这里,赫连昭脸上的神色更凝重了,“若说是意外,这府里的意外也未免太多了些!我以为疏远你便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想不到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你。看来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否则这府中,当真如泥潭一般!”
“王爷的意思是?”我接口道。
他沉默了一下,迸出两个字:“家审!”
厅堂。
寂静得让人快要窒息。
每个人都小心地闭着嘴巴,生怕一开口就成为了第一个被审讯的对象。我大病初愈,坐在赫连昭身侧的位置,下位依次坐着婉如,银霜和明艳。
还有小月和几个婉如她们的贴身丫头在下面站成一排。
赫连昭并不着急开口,反而端起桌上的杯子轻轻呷了口茶,敏锐的眸子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婉如的身上。
婉如见赫连昭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虽然努力保持着面色平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明显微微颤动着。
“婉如!”赫连昭波澜不惊地开口了,“你作为大夫人,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王爷……”婉如干干一笑,“婉如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明白?”赫连昭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她的下唇轻轻抖了一下,“王府中,云兮病了这些日子,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云兮妹妹生病,我们也很担心。”婉如听到是问这个,松了口气,“前些日子我还找过银霜妹妹准备一起去看云兮妹妹呢。只是王爷今日难道是为了这件事将我们叫到一起,难道王爷以为云兮妹妹的病与我们几人有关系不成?”
赫连昭淡淡地开口道:“本王有这么说过吗?”
“既然王爷没有这个意思,又何必兴师动众把我们姐妹几人都叫了来,还摆出一副要审讯的样子。去年明艳风寒的时候,也不见王爷这般上心。”接话的是明艳,话里带着三分酸意,两分不满,很是伶牙俐齿。
赫连昭冷冷扫过一眼道:“明艳是在质疑本王的做法吗?”
“妾身不敢!”明艳被他这样一扫,顿时矮下几分,悻悻地行了礼,又坐了下去。
转过头,赫连昭接着问婉如:“婉如,我记得令尊闲暇之余最爱植花弄草,不知你是否也学了些呢?”
话一出口,婉如浑身轻轻震了一下,抖索着说:“妾身、妾身愚笨,不曾学得。”
“哦?是吗?”赫连昭唇角勾起,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能冻死人。
脸上的笑猛地一收,他沉声道:“把她们给本王带上来!”
我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婉如站在原地不敢回头,我却看到门外带进来两个小丫头,赫然是那****在竹林见到的二人。
“她们,你可认得?”赫连昭依旧平静地问着婉如。
她咬紧了嘴唇,“认得。她们是妾身的丫头,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赫连昭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婉如……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她死死咬着唇,低着头回道。
“你们自己说!”赫连昭冷喝一声。
两个小丫头腿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王爷,王爷饶命啊!奴婢只知道夫人让我们去采那个草的叶子,并不知晓夫人是拿来害四夫人用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请王爷饶命啊!”
“住嘴!胡说什么!”婉如又急又气,回身对她们二人一人甩了一耳光。
赫连昭冷眼看着,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王爷,休要听她们胡说。”婉如急急道,“妾身根本不知道什么草,也没有要害过云兮妹妹!”
“是吗?”赫连昭说,“你若不认得,如何知道那九节莲是有毒的,又如何知道要她们拿着帕子去采,你不是不懂吗?”
婉如面如死灰,痛哭道:“王爷,婉如没有害人之意,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那九节莲本就不会置人于死地,云兮妹妹的病确实与我无关呀!”
“是不会置人于死地,却会让人搔痒难忍!”赫连昭倾身道,“本王从来不知道,你这妇人的心竟有如此之毒!来人啊!把那九节莲都砍了,汁液全部挤出来浇到她的身上!”
“不……王爷!”婉如凄厉一声惨叫,“求王爷放过婉如,妾身不敢了,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听到赫连昭说的话,我也是浑身一颤,想起那几日的痛痒难耐,那才只是一点点汁液而已,如果把那所有的九节莲的汁液都……想一想我浑身都痒得难受。
虽然心里有些憎恨婉如,但是仍然有些于心不忍。
“王爷……”我柔声道,“婉如姐姐也不过是太过在乎您,您也见过妾身受那九节莲的搔痒之苦,又何苦让婉如姐姐再受一次,不如,饶她这一回吧!”
“云兮!”他瞪我,有些不满。
我无奈地回望着他,心里也很矛盾。
他叹了口气,方才转头对婉如道:“既然云兮求情,就饶你这次。不过……”
婉如还没来得及谢,他又接着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你禁足房中一月,不许出门,否则就休书一封!”
瞬间,婉如的脸色一黑,咬了咬牙道:“谢王爷饶命之恩!”
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我松了松腿想要站起来,却听到赫连昭又道:“银霜!”
我一愣,复又坐直了身子,看向银霜。
她一脸平静地站起身,行了行礼道:“王爷。”
“那药膏,是你给云兮的?”赫连昭面色平静地问着,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回王爷,是的!”银霜点头。
我连忙打断道:“王爷,那药膏是我让小月管银霜姐姐借的,不关她的事。”
“哦,是这样?”赫连昭并不看我,依旧盯着银霜,“是这样吗?”
银霜低头看着眼前的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回王爷,是!”
我不明白赫连昭的意思,他是在怀疑银霜吗?
不,怎么可能会是她,一定不是她。我心里害怕,又觉得自己不该怀疑银霜,只想让他不要再问下去。
“王爷,这事确实与姐姐无关!”我有些着急。
赫连昭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少安毋躁,却依然接着问道:“本王没有记错的话,这药膏,应该是当年本王赐给你和婉如一人一份的。”
“回王爷,是的。”银霜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也不抬头,也不反驳,只一味地赫连昭说一句,她答一句。
“那么关于药膏的用法和禁忌,似乎当时赐药的太监也有说过吧?”赫连昭接着说,手里把玩着杯子,若有所思。
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还有禁忌?给我药膏的时候,银霜并没有说过啊。
“回王爷,是的。”银霜不愠不火的声音却犹如给我的心里添上一把火。
赫连昭突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她道:“那么,是什么禁忌可否跟本王说说呢?”
银霜不慌不忙地屈了屈身子道:“回王爷,时日太久,妾身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楚?那便随意将这药赠人使用?!”赫连昭声音里有着苛责之意。
银霜依旧淡定地跪了下来,“是妾身的疏忽,请王爷降罪!”
“以后不要这么粗心了!”赫连昭坐直了起来,呵斥了一声,又挥了挥手,“你起来吧!”
“谢王爷!”银霜起身站到一旁。
我心底却突然有点凉意,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并不想明白。
今天这一场家审,我想,也许并不是要什么结果,所有的结果,各人心中犹自知,赫连昭只不过是在敲山震虎而已。
不待我松懈下来,赫连昭突然站了起来,“今天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也不要把本王当成瞎子聋子,以后该怎么做,要怎么做,你们掂量着办!再落到本王手里,就没有今天那么简单了!”
“是,王爷。”众人一起行了行礼,心中都明白。
“从今日起,本王决定封云兮为侧王妃,搬入东暖阁住。”他突然扔出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炸得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他却过来执起我的手笑道:“你大病初愈身子不好,就先回去歇着吧!”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屈了屈膝,躬身退下。
出门前,回头扫了一眼,屋内暗波汹涌。
长长叹口气,往后的日子,更别想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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