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振霖追到向家,向昊擎却并没有带莫悠回来吃午饭。
偌大的房子,气压明显超出了正常指数。
楼上,苏允珍在骂女佣对甄甜的饮食监督不够认真,尖利的声音似一把刀,劈开了房顶。
“这些生冷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孕妇吃?!她刚刚出院……你有没有脑子?不懂照顾人趁早给我滚!”
不过几秒钟,女佣就端着水果从楼上奔下来,跌跌撞撞地,到了客厅,水果撒了满地。
向振霖见女佣哭成了泪人儿,凝眉忙叫门外的保镖进来帮她。
女佣一见他,就啜泣说道,“副董,我想辞职。”
“既然做的不开心,就辞了吧!”自从甄甜住进来,女佣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向振霖听到茶室那边有动静,就径直过去。
暖热的阳光被淡金的薄纱的窗帘遮挡了,古色古香的小茶室里,茗香浓郁。
向老爷子和莫老夫人,并肩坐在宽大的锦绣百福图的沙发上,一人端了一杯茶,正在看一部老电影。
这里是一处天堂,容不下多余的人了。
向振霖站在门口,踌躇徘徊,酝酿着说辞,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屏幕上,那个年代的色调,那个年代的爱情,是永远回不去的。
演电影的主角,不是死了,就是老了,以现在的眼光看当时,味道不对,拍摄手法也落后了,一切都不及记忆中那样美好动人。
不只是向振霖不喜欢,莫老夫人也看得心不在焉。
当然,今天她是来算账的,不是来看电影的。
但是,电影已经放了一半,心里又感激向昊擎的救命之恩,便不忍再打击身边这个曾爱过她,如今已然暮年的老头儿。
见向振霖在门外,老夫人抬手,示意他进去。
向振霖和苏允珍对她素来不曾有过好眼色,也是因为老爷子对她的爱恋,从不加遮掩。这样的恨,她无言以对。
向振霖张口要对父亲说昊擎的事,考虑到莫老夫人心脏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向老爷子疑惑看他一眼,“你吞吞吐吐干什么呢?没事儿就去管管你老婆,在那边嚷了一上午了,甄甜就算没吃生冷的,也被她嚷得受惊过度。”
“爸,我……有句话想问莫阿姨。”
莫老夫人波澜无惊地浅笑,“有话就问,现在你是悠悠的公公,可是一家人了。”
“莫阿姨,您是不是被绍诩绑架过?”
“我还以为,你因为你爸喜欢我这么多年,和允珍容不下我存在,默许了绍诩这样做呢!原来,你刚知道?!”
向振霖一时间说不出话,尴尬,懊恼,愧疚,冲击到已然中年的容颜,双颊暗红地发紫,他默然上前,当即就给莫老夫人跪下去。
绑架一个有心脏病的人,无异于谋杀,这是一笔血债!
老爷子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昨晚昊擎抢婚,不是无缘无故的抢?”
两个孙子猛兽似地,打小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他早就习以为常。更何况,莫悠只有一个。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出。
“振霖,你给我说清楚!”
莫老夫人侧首看震惊的向老爷子,“向大哥,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老爷子这才确定了是真的,却怕吓到她,还是强硬压下了冲天的怒火,紧张地把她揽进怀里。
“珺琪,你一早过来,欲言又止,我以为悠悠不愿嫁给昊擎,所以,一直不敢让你开口。所幸你还能来见我,否则……”
莫老夫人一笑释然,安慰拍了拍他的背,“我没事。昨天,悠悠似乎是不愿嫁给向昊擎的,不过,到底是点了头。那丫头是有担当的,定然不会出尔反尔。”
老爷子无奈地松开她,心里杀气腾腾,只想把向绍诩从楼上扯下来,碎尸万段。
莫老夫人却是因为深知他的暴脾气,因此也一直在犹豫。
“你们向家两个孙儿,我若是举报了蓝黛会所,向绍诩免不了要坐牢。看在过去的交情,我可以放过向绍诩,但是,蓝黛是不能再经营下去的,恐怕它的背后也不简单,我们莫家也不敢惹。”
向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叫保镖把苏允珍和向绍诩都押下楼来。
向振霖从旁跪着,始终不敢起。
向绍诩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新郎礼服,在酒会宴席上,不觉得突兀,这会儿大家一身寻常的衣服,独他一身光鲜亮丽,格外扎眼。
见莫老夫人妆容精致,旗袍优雅,完好无损,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
“莫奶奶,您……您老怎么在这里?”
莫老夫人失笑,“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是在蓝黛的地下赌场,还是在你给我安排的新地方?”
向绍诩疑惑地堆上笑,“您老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向振霖几乎不敢相信儿子竟还能如此淡定,他忙俯首认罪,“莫阿姨,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绍诩……您高抬贵手!”
苏允珍见他跪在地上,虽然一头雾水,却隐约知道儿子做错了什么,也忙陪着小心,跟着跪下。
莫老夫人看了眼僵在门口的向绍诩,嘲讽地笑了笑,“绍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呀?”
“莫奶奶,我是真心喜欢悠悠,是她一直不肯答应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是故意的!”
“我一个老婆子,绑架这种事,也经历过不少回了,原不原谅的,倒是无所谓。
可,我们家悠悠,琳琳,小苒和小铠,自小被我护在掌心里,没受过什么委屈。
振霖,允珍,你们这样跪着,怕是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干脆,我当着你的面,把绍诩对我孙儿孙女们所做的一切,全部还回去,也让你看明白。”
“这……”苏允珍紧张地转头看向儿子,“绍诩?你到底做了什么?”
莫老夫人叫保镖进来,“把向绍诩往死里打,再拿剪刀把他的头发剪了,拿去做成发套,给我们家小苒,他如果敢反抗,就使劲儿踢他的肚子,我们家悠悠和小铠能受得了的,他一个大男人,也该受得了。”
“是。”
两个保镖这就把向绍诩拖到了客厅里,一阵拳打脚踢。
苏允珍扑到外面就护在儿子身上,声嘶力竭又哭又嚷。
莫老夫人亲自过去,和保镖一起把她扯开。
“允珍,我这是给你情景再现,你可别觉得我残忍,没把他送到警局已经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
向老爷子在茶室里无奈地端起茶盅,继续看屏幕上的老电影,见儿子还从旁跪着,他忍不住冷笑,“跪着有什么用?能叫那畜牲长出三颗良心感激你?”
说完,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起来吧!不够丢人的。”
“爸,还有一件事,您别生气。”
“绍诩还杀人了?”
“不是,现在向天集团已经是Joanna集团的了。”
“看玩笑吧?哪儿来的什么Joanna集团?”
向振霖跪行着到父亲面前,抓住他老人家的手臂,痛心疾首地低着头,无法面对他老人家。
“昊擎回来,装残,是为试探我们对他的心;
他夺悠悠,夺凤羽山,是为报复绍诩;
他让绍诩碰了甄甜、甄甜有孕,以致允珍差点让甄甜堕胎,是为惩罚允珍当初曾害怀有微暖的嘉玉;
现在昊擎连集团也买下,是为报复我们当初对嘉玉的绝情,再过几天,就是嘉玉的祭日,他要买下整个向天集团祭奠嘉玉。
而Joanna,就是嘉玉的英文名字,是我给她取的!”
向老爷子“呵呵”两声,却难辨喜怒。
“他就……都买下来了?”
“是,所有的股东,都投靠他了。”
“有点本事,咱们向家,总算有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老爷子五体投地地点头,却恼怒地当即掀了茶桌,那套上好的骨瓷茶具,碎了一地。
“这小子就这样认定,我从没有疼过他?”
“爸……您息怒,早知道您这样我就不说了……”
“那臭小子还没打到我头上来呢!我怒什么?他到底是姓向的,还能为了上官嘉玉,掘了我们向家的祖坟?!”老爷子一阵震天动地的咆哮之后,就靠在沙发靠背上,继续看电影。
见莫老夫人进来,他清了清嗓子,笑呵呵地问,“珺琪,打完了?”
“嗯。”
“我们家这两个兔崽子都该打。”
莫老夫人笑道,“昊擎还算孝顺,对悠悠也不错。”
“但愿他是真的对悠悠好,否则,我定剥了他的皮,给悠悠炖汤喝。”
“我们家悠悠素来爱吃清淡的,不喝肉汤,你若是真想教训谁,还是想想蓝黛怎么处置吧。它开在那边不少日子了,怕是黑白两道里,都打通了关系。”
*
凤羽山的天空比市区的清莹明澈许多,阳光也格外热烈。
山体朝阳的一面,碧绿的山林间,小楼错落,屋宅参差,如诗如画。
其中一座洁白的小院里,种满了花,都非名贵的品种,不必太娇贵的打理,只需凭山上的天气土壤就可丰茂灿烂的生长。
莫悠在二楼的卧房里收拾了一整天的衣服,好不容易都打包好,运回了半山别墅里,却还有一大更衣室的鞋子无处安置。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每次下山都觉得诚惶诚恐,度日如年,在山里,却总觉得时间流沙似地,飞快。
看着这些男士皮鞋,她才明白,时间在这里飞快,是因为……这里曾有个人陪她,给她快乐和安慰,让她欢喜愉悦。
黑色皮鞋,白色运动鞋,简单分明,他却是那样复杂的一个人,心里埋藏着仇恨,却又疼惜她爱上她。
在她感慨时间飞快时,只怕他正生不如死。
她依照春夏秋冬归类,做了标签贴在盒子上,又装进大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