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闻言,如遭电触,他绝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虽然已时隔多年,虽然那时她只说了不到十句话,但那个声音,那道倩影,仍然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底里。
“是你!”十三失声道。
月光下走来的凝仙子仍是一身白衣,一尘不染,闻言不禁疑惑道:“兄台见过我吗?”
十三闻言一阵失落,心道她终是不曾记得我。但那一丝失落之情瞬间就被再见佳人的喜悦冲散,“在下曾在三年前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哦?”凝仙子秀美一挑,心忖三年前正是自己初次下山之时,莫非这人也是君临城的众位公子之一?看来又不像。
“三年前,姑娘代表界神宫给神龟前辈送接引令,在下就曾在场!这是仙子你不记得哩!”十三一番解释,最后的仙子二字脱口而出,令凝仙子的仙子身份再也无法隐瞒。
“啊?是你?”凝仙子忽然想起来了,当时由于她的心境对十三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波动,她还特意留意了一眼十三。
只是这几年十三的变化之大,真可用天翻地覆来形容,无论是太初宝卷对他气质的改造,还是九天真雷对他身体的锻造,再加上岁月赋予他的成长,他已从一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年面容变成如今已经颇具成熟男性魅力的脸孔了。莫说是只见过他一面的凝仙子,就是百首仙猿过来,也要仔细辨认一番才能认出来。
“仙子还记得我吗?”十三一阵激动欢喜,受宠若惊。
凝仙子点了点头,修仙之人只要天资聪慧,往往过目不忘,经十三一提醒,她便立刻认出了十三,又疑惑的问道:“你到底是人族,还是妖族?”
十三如实答道:“我本是人族,自幼被狼母抚养,故而生活在黑暗丛林之中,并拜妖仙百首仙猿为师。”
凝仙子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问题已困扰我多时哩,只是你一个人族怎么会闯进森林里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十三爽朗一笑道:“这世间根本没有绝对的事情,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那里,至于我是怎么进入那里的,嘿,我这次走出丛林,就是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凝仙子谈兴大发,委身坐在身前的一方青石上,问道:“你找到答案了吗?”
十三一摊双手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凝仙子微笑道:“不管怎样,有一个目标总是好的,人生本来就是在无尽的探索与追求中渡过的,兄台不必忧心。”
十三笑道:“原本我还是满心忧郁,但见了仙子之后,瞬间就开朗了!因为再次见到仙子,也是我的一个目标哩!”
凝仙子并不介怀他这句十分露骨的言语,只是以请求的语气道:“凝儿平素最不忍见到血腥杀戮,兄台可否看在凝儿的份上,将这只可爱的小猪也放生呢?凝儿这里有些野果山菇,同样可以助兄台果腹。”
说着取出一方仙家手帕,里面果真包裹着十几颗樱桃一样的野果和三五只山菇。
这点食物根本不够十三塞牙缝的,但十三却十分欢喜的道:“仙子的话,我怎敢不听!”又俯身对野猪道:“猪兄,猪兄,今日你命不该绝啊,快些回家去吧!”
凝仙子见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这班说话,他听得懂么?”
十三惊讶道:“仙子你似乎忘了我是在何地长大的了,在下刚学会说话时,就是和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交流的!”
凝仙子竟深信不疑道:“我真的忘哩!改天定要请你做个翻译呢!”
又将锦绣仙帕递给十三道:“请用。”
十三只是和她说话,便已经饱了一般,却也不推辞,接过手帕来,随意拈起颗野果含入口中,只觉甘甜可口,美味至极。
“仙子这次下山又是所为何事呢?不会仍是送接引令牌的吧?”十三问道。
凝仙子掩口笑道:“成仙渡劫哪里这般容易?三国世界往往几百万年都不见得有一个能够突破天劫的,凝儿这次下山是奉了父命来寻找一个人。”
“不会是来找在下的吧?”话一出口,十三立刻后悔,心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这样一来,难免被凝仙子轻视。
凝仙子却并未介怀,答道:“这也说不定哩!我也不知道要找的这个人是谁。”
“这该怎么找?”十三惊呼道。
凝仙子嫣然一笑道:“从心所欲,跟随心的指引,自然就可以找到他了,万事万物,皆有缘法,就像凝儿与兄台一样,能够在此重逢,怎能说不是缘分呢?嘻,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十三嘴上答道:“我叫浪十三!”心里却一阵的不舒服,听凝仙子的言中之意,倒像是寻找自己的心上人一样,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嫉妒的想法,其实正是因为他对凝仙子产生了追求之意,才会如此的患得患失。
“浪兄的名字里有两个数字,凝儿不禁心痒想起一课易卦哩,不知浪兄可否允许?”凝仙子似对周易卦数颇有研究,见到数字便会见猎心喜。
十三皱眉问道:“什么是易卦?”
凝仙子惊讶道:“浪兄好歹也是修道之人,竟然连先天易卦都没有听过吗?”
十三茫然的摇了摇头,心里却痛苦万分,心想这么被凝仙子扣上一个无知的帽子,可真是冤枉死人了。
凝仙子却不露丝毫鄙夷的神色,耐心讲解道:“易卦乃是上古伏羲所创,人族贤者姬发演化,依据乾坤艮震巽兑坎离等先天八种卦象组合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可依据卦象推测吉凶,预算前程。集易卦之大成者,往往可以通晓阴阳,演算过去未来。”
“竟然有这么神奇,仙子快给我算一卦!看看我是如何进入黑暗森林的!”十三惊奇道。
凝仙子脸色微红道:“凝儿只是对易卦爱好涉猎,见识实在粗浅不堪,只不过一时心血来潮才想为浪兄起一卦,就算预测前途吉凶都会有失偏颇,又怎能掐算如此精微奥妙的事情呢?”
十三忙道:“这是我不好,有些异想天开了!仙子莫怪!就请仙子替我测一测前途的吉凶吧!”
凝仙子转而又恢复欣喜的神色,掐指算道:“浪兄名为十三,易经第十三卦为天火同人,是大吉之卦,其卦辞曰‘同人于野,利涉大川’,说明浪兄前路理当平安无事,然而九三之爻却曰‘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九五之爻又曰‘同人,先号眺而后笑,大师克,相遇’。恐怕前途还有些许凶险,单已卦象看,浪兄似乎正与仇敌追逐,且有同伴分离,大概三日之后,会再遇敌人,当战胜强敌以后,就可以和朋友相遇了。噢,凝儿只是就卦论卦,不一定准的。”
十三却是惊骇万分,皆因凝仙子一卦已经将他之前的遭遇说的八九不离十,那么之后的遭遇也可想而知,但愿木龙飞和十四也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吧。
“仙子你算得真是太准了!实不相瞒,浪某正在躲避一个仇家的追杀!刚与朋友分道扬镳,约期四方城再会呢。”
凝仙子惊奇道:“哦?那定是凝儿误打误撞了,只是我看浪兄精神内敛,显是境界超凡之人,究竟是何人竟可以逼迫的浪兄也要退避呢?”
十三摇头叹道:“是狼盗的勾魂使者,仙子听过没有?”
凝仙子摇了摇头。
十三苦笑道:“这等世间恶徒,最好不要污染仙子的耳朵,浪某的一位朋友和恩人惨死在狼盗魔爪之下,无论如何,在下都要与狼盗斗个你死我活!”
凝仙子怜悯道:“凝儿虽从未听过勾魂使者的名号,却知道狼盗乃是这个世界极端邪恶的势力,浪兄要和他们做斗争,凝儿钦佩万分,还望浪兄多多珍重!”
“仙子要走么?”十三急得站立了起来。
凝仙子道:“我要找的人还未找到,今天能和浪兄畅谈,凝儿很开心哩!希望后会有期!”
“仙子可是在寻找自己的心上人么?”十三不禁苦涩的问道。
凝仙子柳眉一锁,问道:“浪兄何出此言?”
“仙子说那人要靠心去寻找,不正是心上人么?”十三患得患失过度,胆子也大了起来。
凝仙子凝眉道:“这又如何可令浪兄介怀呢?”
这一句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十三却全当她默认了,心头更加酸苦,涩声道:“因为仙子你正是浪某的心上人哩!”
凝仙子吓了一跳,道:“浪兄怎会有这种想法?我们不过才见了两次而已而上次……”
“人面桃花,一见不移!两次更已足够!”
“却不知凝儿何德何能,竟会成为浪兄的心上人!”
十三无奈的叹气道:“只因仙子你实在太美丽,只是一见,就快要将你的样子装满我的整个心窝了!这解释是否够呢?”
凝仙子摇头道:“这解释凝儿听过许多遍哩,凝儿并非轻看浪兄,只想反问浪兄一句,假使日后凝儿容颜憔悴,丑陋不堪,浪兄是否仍会把凝儿视作心上人呢?请浪兄诚实作答,不要自欺欺人!”
“会!”十三坚定地答道。
“浪兄可否给出一个解释?”凝仙子根本当他信口雌黄。
十三福至心灵的答道:“曾有心为你动,故怀念永长留!”
凝仙子听得忍不住神情一颤,似乎感受到了十三的真心诚意。
曾有心为你动,故怀念永长留。
只因见过你的一次容貌,便在心中长留下你的影子,不论日后岁月如何变迁,时光是否夺走了你的骄傲,你我的缘分又会怎样去留,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存在,永远不会变改。
短短的十二个字,却包含着无穷无尽的痴情痴意!
“今日与浪兄的交谈,本是件十分快意的事情,都怪浪兄破坏了气氛!浪兄请不要怪凝儿说话直白,凝儿首先要感谢浪兄你的错爱,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还请浪兄你不要将情怀荒废在凝儿身上,天下必定还有更好的姑娘值得浪兄追求。凝儿言尽于此,恳请浪兄不要纠缠。希望下次相见,浪兄能抛开今日成见,与凝儿再次长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凝仙子终还是婉言拒绝了他,就此一去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