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抬头看着牌匾字迹,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精通虫书,如今修行十年,对于阵法一途,也有涉猎,虽不精通,却从牌坊上金钩铁划的斗魔二字当中,看出了一丝阵法的痕迹。
徐无忌以字为阵法,单凭这二字写出,就能让实木雕琢而成的牌坊大门,承受住了万年光阴蹉跎,在岁月中坚挺不朽。
廖长空和横江各站在一侧,将徐夜月挡在中间。廖长空终究怕徐夜月暗藏诡计,在这斗魔洞府当中,有所异动,故而廖长空一边暗暗护卫着横江,一边提防着徐夜月。
若是寻常修士,在进入了斗魔洞府当中,看到斗魔二字的牌匾,知晓九崇山高手徐无忌所留的传承,唾手可得,就算不欣喜若狂,也会神色振奋。
横江与廖长空的表现,已与寻常修士不同。
而徐夜月此刻状态,比起横江与廖长空,更是怪异。
她抬头看着牌匾上的虫书文字,恍然摇了摇头,继而一步步走上了门内的台阶,抬步落脚之时,步履虚浮,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晃晃悠悠,恍恍惚惚。
廖长空以为徐夜月是发病了,便施展一道法术,要扶着徐夜月。
“廖道友意欲何为?”
徐夜月随手一挥,指尖洒落一点星光,将廖长空施出的法术,打得烟消云散。
廖长空眼神一变,手中剑气勃发,凝神戒备。
徐夜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蝠池道场古木风,修行多年,如今已是纯阳仙人。此人一入悬空山,就定住了山中幻阵,必是有备而来。徐无忌在阵法一途的手段,虽冠绝四方,可此地主人徐无忌已经消失了成千上万年,阵法无人维护,威力早已大不如前。你若再对我动手动脚,一旦你我争斗起来,必会耽误了探访斗魔洞府的时间,一旦让那古木风杀到此地,只怕徐无忌所留诸多机缘,尽会落到古木风手中。”
廖长空眼神一冷,却不说话。
横江朝廖长空摇摇头,继而看向徐夜月,道:“徐道友脚步虚浮,恍若醉酒一样,廖师姐担心你,才使出一道法诀,只为了护住你平安。”
徐夜月道:“我来到这斗魔洞府,犹如回家一样,何须廖道友护持?”
时至此刻,徐夜月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有所变化。
这些时日她与横江师姐弟二人朝夕相处,平日里虽英姿飒爽,却时不时会透着几分女儿态,很是娇巧可人,如今却语气平淡,眉宇之间竟焕发着几分男子气概。
“事不宜迟!”
横江不愿再耽搁时间,道:“徐道友既然很熟悉斗魔洞府,那就抓紧时间。”
徐夜月看了看周围景物,又摇了摇头,御风飞起。
横江与廖长空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徐夜月直接越过了诸多殿宇楼台,朝着洞府最里头,一座乍看之下很不起眼,细细打量却十分精巧的小楼飞去。
楼高三层,被阵法护住。
徐夜月落到楼外,挥手间破掉了此地阵势,直接推门而入。
楼中满满当当,尽是书架,摆着许多书籍。
时隔多年,这书架上的书籍,已是腐朽不堪。
横江回想起当年和独孤信一起,探访荒漠当中古代修士遗迹之事,随手施展出一道御风法术,掀起罡风在楼中来回激荡,一瞬间就把满楼书籍,吹成了纸屑烟尘,随风飘摇。当横江再施展出一道御风术,将书籍碎屑清扫出去之后,楼中诸多书架,已是空无一物。
“唉……岁月无情,光阴如刀!”
徐夜月摇摇头,拾级而上,直达第三层,来到了一处房间当中。
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中间摆着一张方桌,墙角放着青瓷花瓶,瓶中蓄养的花木早已化作了烟灰消失无踪,唯有桌上一本暗金色的书籍,尚未损毁。书籍旁边,摆着砚台、镇纸、笔架等美玉雕琢而成的物件,至于搁置在笔架上的毛笔,竟出人意料的完好无损。
横江一见此书,眼神勃然一变,施展出青天揽月术,急速飞掠而去,将暗金色书籍持在手中。
早在多日之前,徐夜月与横江详谈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斗魔洞府当中,藏着一本金书,叫做斗魔笔录,记录着徐无忌当年是如何以魔制魔……
“这本金书归我!”
横江深吸一口气,直言道:“除此之外,斗魔洞府里其他东西,廖师姐和徐道友商量着办吧。”
“师弟,这是什么书?”廖长空问了一句,走上前来。
她对于横江的举动,颇为不解。
以廖长空的见识,自然明白,这斗魔洞府里徐无忌所留之物,绝不仅仅只有这一本金书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会留有徐无忌当年遗存的诸多法宝、功诀,甚至可能收有徐无忌的安身立命之物。
廖长空又道:“斗魔洞府之物,最有价值的,莫过于徐无忌遗留的阵法妙诀……徐无忌在阵术一途,冠绝四方,若能得到徐无忌全部的阵法传承,天下大可去得,师弟你为何只要这本金书?”
横江指着金书扉页上的书名,道:“师姐且看。”
斗魔笔录!
廖长空眼神一亮,不再多言。
这几日以来,横江早已对廖长空说过,九崇山一脉覆灭的缘由,就是因为徐无忌一意孤行,要以魔制魔。
廖长空更知道,横江修行过大自在智慧诀,饱受心瘾折磨。如今能够得到徐无忌的斗魔笔录,得到徐无忌许多年来,与大魔相斗的经验与心得,对于横江而言,比起其他仙法妙诀,不知有用了多少辈。
不过,出于谨慎,廖长空还是问了一句:“师弟可否确定,这斗魔笔录的真伪?”
横江翻开金书,打量着书中那些虫书文字,一目十行,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看了数十页之多,越是往下看,横江的眼神越是明亮,最终啪的一声合上书本,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长吁一口气,缓缓睁眼,道:“此书玄妙精粹,必当是徐无忌的亲笔!也不知徐无忌推行的以魔制魔之事,到底有没有成功。此事一旦成功,对于我仙门世间而言,这徐无忌可谓是立了无量功,行了无量德!”
廖长空深深的看了站在旁边的徐夜月一眼,将周身凛然剑意收敛了几分,又问道:“师弟为何面色赤红,满头大汗?”
横江道:“这金书太过于深奥精妙,我以仙门修士的修为,强行揣摩这金书中真谛,因脑力消耗极大,气血运行太快,才会如此。”
廖长空点点头,忽而转过头来,问道:“我要这斗魔洞府里,剑道法诀,以及阵法妙诀,徐道友可否让给我?”
徐夜月淡然望着廖长空,缓缓说道:“横道友只取金书一本,廖道友却要剑道法诀与阵法妙诀,难道廖道友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太多了吗?”
廖长空只道:“除此之外,我不会再要斗魔洞府里任何东西。”
“这些话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可没逼你!”
徐夜月展颜一笑,似是计谋得逞,转而朝横江说道:“横道友,此地如果有剑道法诀与阵法妙诀,就全都给廖道友。若是其他事物,则你我平分,一件都不给这个廖长空!”
横江听闻此言,神色一愕。
徐夜月道:“就这么说定了!”
廖长空哼了一声,并未反驳。
徐夜月朝廖长空伸出手,道:“如今你我已经到了斗魔洞府,应该将那小银针,交还给我。你我三人,都是仙门修士的修为,在这斗魔洞府里,起不到多大作用。那小银针看似只是一个小娃娃,实际上却另有手段。”
廖长空拿出装着小银针的木盒子,看了看横江,问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横江道:“我们不妨先将这斗魔洞府,搜寻一番之后,再决定是否将小银针还给徐道友。”
徐夜月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还以为,横道友得到金书之后,会因为心中狂喜而冲昏了头脑,如今看来,横道友倒是荣辱不惊,极为谨慎。”
三人飞出楼外,结伴而行,四处探访。
整个斗魔洞府,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普通器具之外,就只剩下空荡荡的殿宇楼台。仿佛此地早已在许多年前,被人探访过一次,将洞府当中稍有价值的物件,尽数洗劫一空!
三人在这偌大的斗魔洞府里转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
时至此刻,横江才肯让廖长空拿出木盒子,交给徐夜月。
徐夜月打开木盒,把小银针放了出来,施展五行水法,在小银针身上不停的冲洗着。不久之后,这胖乎乎的小娃娃,缓缓回复了生机。
“好可恶的凶婆娘,竟然用苍冥圣盐害人家!”
小银针一蹦三尺,飞到徐夜月身边,指着廖长空,怒道:“要不是主人约束着我,我必会让你尝尝,我辈妖修的厉害!”
主人!
这个称呼一出现,横江眼神略有变化。
小银针一身的实力,横江早有猜测,他知晓这个娃娃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因该有着仙门修士以上的实力,多半是一个神魂高手,若非是被廖长空用苍冥圣盐先下手为强,小银针定然不会被廖长空擒住。可这般神魂高手,却将徐夜月叫做主人。如此看来,徐夜月的身份,绝非只是洪都道场弟子那么简单。
徐夜月摇了摇头,道:“两位道友远来是客,我离去多年,洞府荒废依旧,如今就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你速速准备一番,不可怠慢了两位贵客。”
“遵命!”
小银针恶狠狠的瞪了廖长空一眼,随即飞至空中,手中施展出一道道法诀,引来一朵云彩悬在空中,继而有雨露落下,洒在洞府当中。周遭那些枯萎依旧,只剩下光秃秃枝干的树木,被雨水一浇,竟是生机勃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长树,开花结果……
“开门咯!”
小银针一声高呼,咬破手指,朝空中放出一道血剑。
血剑消失之处,出现一座云雾缭绕,离地百余米的悬空宫门。
小银针飞至宫门外,砰砰砰敲着门,高呼道:“快开门快开门,主人回来啦!”
吱呀一声,宫门中开。
钟鼓琴瑟之声,自门中传出。
许许多多身穿宫装,相貌秀丽的女子,手中捧着团扇,衙牌,乐器,等等五花八门的物件,自宫门当中飞出……
见此景象,横江眼神一闪,心中暗道:好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