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我们的病还有没有得治?”
“休要胡说,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咱们这些小灾小病,到了神医手里,自然是手到擒来。”
“神医,还请你救救我的等。”
一群人七嘴八舌,围在摊位周围。
横江轻咳一声,便让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翘首期盼,看着横江,等他说话。
横江问道:“你等可是朱砂矿里的矿工?”
众人点头称是。
横江又道:“我听闻那朱砂矿,是宣明道场的产业。宣明道场乃是仙门正宗,高门大派,你们既是替宣明道场做工,宣明道场怎会让你们中了汞铅之毒?莫非是朱砂矿里的管事之人,故意不按照宣明道场的规矩办事,没有安排好矿内事务,才让你们中了毒?”
对于某些仙门中人而言,凡俗世人性命,或许不值一提。
不过,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明面上来说,都是仙门正宗。既然是名门正派,那就会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即便是寻常道场,也会在自家产业里做好诸多措施,防止那些前来务工之人死伤,否则这等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必会遭人口舌,颜面不存,被别的仙门中人唾弃。更何况宣明道场号称东南七大道场之首,门规戒律又极为森严,怎会连这种事情都不考虑周全?
横江心中暗想道:“若是连此事都是那写掌管朱砂矿的书吏故意为之,其罪当诛!”
众人见横江问起朱砂矿之事,就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七嘴八舌乱说,而是推举出了一个年纪稍大,长得五大三粗,看似颇有威望之人,来和横江答话,
那人越众而出,朝横江拱手一拜,道:“小人叫做李大彪,是朱砂矿里的小工头。我们中毒的事情,和朱砂矿没多大关系。我们在朱砂矿里做工,每隔一季,矿上就会发放一件能罩住全身的袍子,一年会发四件,听书吏说,只要做工的时候,穿上那长袍就不会中毒。”
横江皱眉道:“那你等为何中毒已深?”
李大彪很不好意思的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就把矿上发下来的衣服,拿回家去,让老婆把衣服拆了,重新裁缝出新衣,给老婆孩子穿,这一来全家人都省了衣服。至于我们自己,则只留了一身袍子,破了之后就缝缝补补,反正我们不是在山里挖坑,就是在炉子前烧制汞铅,做的都是脏活累活,哪里用得着一年穿四回新衣服。没想到,最终还是中了毒,身体越来越差,矿上的书吏说了,要是治不好病,以后就不能继续在矿上继续干下去了。”
横江又问:“宣明道场的朱砂矿,给你们开多少工钱,够不够你们养家糊口?”
“这……”
李大彪有些犹豫,道:“神医问的这些,和咱们的病情,没什么关系吧?”
横江闭上了眼睛,道:“你若不说,我便不治。”
听闻此言,有几个矿工已经面带怒意。
他们本就是身强体壮之辈,全靠着有一把子力气,才能进入朱砂矿做事。如今虽中了汞铅之毒,却也觉得拥有自己仙门产业里矿工的身份,不是寻常凡俗世人能比得上的,便想要对横江动手动脚,以势逼人。在他们看利,横江虽相貌年轻,却白发苍苍,多半是未老先衰之辈,经不住他们两三拳,便会跪地求饶。
有人想要动手,却被旁边的同伴拉住。
双方拉拉扯扯,骂骂咧咧。
横江闭着眼睛,仿佛这些事情,与他全然没有关系,他只在心中想道:“我在此摆摊,本是治病救人,施恩四方,可却有人想要对我拳脚相向。这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波谲云诡,古怪难测。也不知我师门那些,从未沾染过世俗,从未见识过世态人心的师弟师妹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何感想。”
那李大彪见横江不理会他们,便追问道:“神医!神医!我们这病,能治不能治?”
横江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李大彪又道:“听说神医收取诊金之时,是按照病人家财多少,价格各有不同。我等虽是矿工,却绝不吝啬诊金,神医只管开价。”
横江微微一笑,掐指算了算,随口道:“一人,一百两。”
李大彪道:“这……未免太高了。”
横江道:“你若嫌贵,那就去别处求医。”
李大彪怔怔的看着横江,神色阴晴不定。他这等中毒之症,若是这郡城里其他医馆能治得了,他又怎会来这里治病?正因为无人能治,他在得到郡城出现神医的消息之后,才领着一大伙人,连夜赶路,马不停蹄来到此地,就怕来得太晚,神医已经离开此地,云游四方去了。
李大彪眯着眼睛,注视着横江,道:“神医开的诊金,实在是太高了。我们只是区区矿工,全靠一把子力气,赚的都是血汗钱,只能养家糊口,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横江摇摇头,道:“阁下听错了,我说的是一百两金子。”
“这……神医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李大彪眼中已有些许怒火,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道:“我等贫苦之人,一百个铜钱都拿不出来,哪来的一百两金子?”
横江摇了摇头,指着李大彪身上那件,已经穿破了,打着不少补丁的长袍,云淡风轻道:“这种长袍,虽稀松寻常,质地也及唯品团,可此物却终归出自于仙门道场,如若是新的,拿出去卖,定然价值不菲。”
横江已然知晓,这些矿工未必是把矿上发的衣服给老婆孩子穿,多半是拿去卖钱。
一年四身衣服,皆是仙门之物,若拿出去卖钱,还真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听闻此言,李大彪猛地一咬牙,怒道:“你想要讹诈我?”
横江懒得理会,已然闭上了眼睛。
李大彪见横江无视他,心中更气,道:“这藤东郡的朱砂矿,是宣明道场的产业。我等来到郡城办事,就连守门的军士,都不敢收我们的进城税。便是城中捕快见了我等,也许好意问候一声。你明明能治我们的病,却狮子大开口,故意刁难我们,莫非堂堂宣明道场,都入不得你的法眼?”
这等人,也配狐假虎威,也配打着宣明道场的旗号?
横江颇为不屑,连眼都不睁,老神自在,若无旁人。
李大彪盯着横江看了看,随即和周围之人小声讨论了一番。突然间,他猛地一掌,拍在横江摆摊的桌子上,怒道:“我告诉你,今天这病,我们治定了!你是治也得治,你不治也得治!”
横江微微皱眉,心中生出几分火气。
“我等本不想动粗,如今神医故意刁难,我们别无办法,还请神医多多包涵。神医的医术,已经名传藤东郡,如果今天神医被我们打伤,想必神医略施手段,就能药到病除。”
李大彪阴沉着脸,朝周围之人招呼一声,一大群人便朝横江围了过去。
不料,正当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他们要打神医了!”
“干死这群狗娘养的的,连神医也敢打。”
顷刻之间,许多围观之人,持着扁担,锄头,路边的石头,甚至是炒菜的锅勺,做包子的擀面杖,哗啦一下子围了过来。
横江在此行医,已有数日。
他看病效率极高,一日间不知治好了多少人的顽疾旧症。这周遭街坊邻里,贩夫走卒,或是亲自来此看病,或是介绍亲朋来自看病,人人都受过横江的恩惠。
众人见横江被人刁难,就早已有所戒备。
如今李大彪尚未来得及对横江动手,已有好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朝他一顿乱打,顷刻间就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至于其他矿工,也是遭人围殴。
众人殴打李大彪等人之时,还不忘记大声高呼。
远处之人听到呼喊,还以为神医被人打了,就纷纷赶了过来。旁边酒楼里吃饭的客人,听闻神医被打,竟拿起酒楼里的凳子,急速冲了出去。
一时间,便打得李大彪等人呜呼哀哉,大声求饶。
动手之人极多,人多便能壮胆,打起人来,下手没个轻重,若非横江挥手阻止,只怕已打出了人命。
众人打完了,还不忘记告诫李大彪等人,让他们莫要对神医无礼,随即才心满意,足各自散去。也有城中捕快,闻讯而来,却听闻是神医被打,众人才替神医打抱不平,便装作没看见。那捕快心中记得清清楚楚,昨日他带老娘前来看病,神医只用一根金针,就治好了他老娘的腿疾,让他瘫痪已久的老娘,片刻之间,就能行走自如。
横江见众人散去,这才睁开眼睛,朝躺倒在地的李大彪问道:“现在能说了?”
李大彪今日才知道,所谓“众怒难犯”四字,到底是什么道理。他更知道,如若不配合横江,周围那些人必会暴起而来,让他再挨一顿打。
众怒如雷,轰杀人也!
李大彪别无他法,只能配合横江。
照他所言,朱砂矿给的工钱不低,养家糊口不是问题。至于矿上发放的衣服,则果然是被他们拿去卖钱,借此发家致富,甚至买了不少田产,置办了颇为客观的家业。
“可怜之人,多半有可恨之处!”
横江摇了摇头,又问:“这些年来,朱砂矿产量如何,是否变化很大?”
李大彪答道:“每年每月,矿上的产量都差不多,一直都没什么变化。”
横江又问:“今年呢?”
李大彪老老实实,道:“今年也和往常一样。”
听闻此言,横江点点头,不再多问,挥手言道:“你走吧,下次记得带上百两黄金,我再给你治病。”
李大彪如蒙大赦,挣扎着爬了起来,和众人相互搀扶,离开了此地。他们虽遭了一顿打,受的却都只是些皮外伤,只需找个医馆,贴些膏药再开上一些方子,便能治好。至于找这里的神医治伤,李大彪却万万不敢,他倒不是怕横江打他,而是担心诊金太高,支付不起。
“朱砂矿……朱砂矿……”
横江把手掌搁在摊位上,轻轻的敲着,眼神越来越冷,心道:“矿山没有减产,可今年冬季上交的供奉,却远远不如往日。莫非朱砂矿里那些书吏,是觉得我宣明道场之人,太过仁慈,不懂杀人二字,故而软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