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的那一刻钟,似乎是他经历的最长的一刻钟,他没想到以为只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吴仁品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他爬起来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看着淤青的胸口,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取出房内的药膏,有些忙乱的洒在胸口上,随着药末与皮肤的接触,仿佛变得比刚才还要疼痛。李子溪狠狠的咬着牙,忍住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眼中的泪水。
他突然想起爷爷说的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几乎是开心的离开北原,想要下山游玩,那个时候他天真无邪,有些吊儿郎当。他看到了越府的师兄都很努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努力,但他也可以去学习;他看到师兄们都彬彬有礼,于是他也对那些值得尊敬的人恭敬有加;他生性喜欢交朋友,因为他没有朋友,他看到孙方文对他的热情,他私心是很高兴的,换来的却是险些害了越香;他当然看到越师姐对他的厌烦,于是他尽量少去打扰她。
他很懒、很堕,但是他并不傻。仿佛北原的日子,他懒得起床,懒得读书,但并不意味着,他打不到猎物,读不懂书本。
他觉得自己很努力了,甚至变了,可江湖远比他复杂得多,他以为,很多人在生活中,总有几个不愉快的人,但是大家毕竟是师兄,还是朋友。
似乎这几脚,让他对江湖,产生了最初的一丝畏惧,和彷徨。
原来恨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原来伤害一个人,也这么简单。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李子溪都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他双目睁圆,却没有睡觉。
晴儿把饭菜放到桌子上,问候了几句,就离开了。窗外下起了雨,原来天黑,有时候也并非太阳落山。那雨声越来越大,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打落在千片万片的青瓦上,那柳木迎风摇曳,一阵寒濑倾泻而过,洒落在越香的伞上。
她轻轻的走入李子溪的院落,好似无声一般,那油纸伞充满了古典的韵味,雪莲花般开落在风雨中。
“笃笃笃。”
李子溪似乎没有听到敲门声,他先是一怔,回过神来,此时门外又传来几声敲门声。
“饭菜不用热,我一会便吃。”李子溪有气无力的说道。
“吱”的一声,门打开了,随着门进来的还有一阵寒风瑟雨,蜡烛险些被吹灭。
越香收好伞,走了进来。李子溪看到是越香,想要起身,却发现胸口很痛,痛的咧着嘴又躺下了。
“我听晴儿说你受伤了?”
“无妨,练功的时候不小心受伤的。”
越香久久没有说话,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看着李子溪,还是看着面前的茶。
又过了好一阵子,越香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慢走,师姐。”
李子溪似乎精神都不在身上了,他想着北原的事情,想着今日之事。
而那朵雨中的雪莲花再度绽放,随着风儿一同消失在视野中。
周子阳师兄说过自己变了,当时还未发觉,而现在看来,确实是的。他以前确实有些玩世不恭、吊儿郎当,而后来则是变得恭敬达理了起来。每次自己对着吴仁品恭敬的喊着师兄,吴仁品都看都不会看李子溪一眼,而每到此时周子阳都似乎有话想说,而又生生咽了回去仿佛再说“师弟不要怕,你打他骂他师兄罩着你。”
脑海中,爷爷曾在一个下着雪的晚上,在房内的石炉旁,就说过:“要以感恩的心态,以为天地立命的心态,存于江湖。”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中土不比北原,在北原,可以逍遥快活,在中土江湖,要为天下谷,虽然世事无常,人非善恶,但要如江河入海,一并包容。
次日,仿佛昨夜无事一般,李子溪一身轻松,他身体本就硬朗,又调息一夜,自然无事,看着晴儿有些担心的目光,李子溪笑着说道:“昨日练功发生些意外,晴儿不用担心了。”
用过早饭,似乎心有所感悟,随手拿起那把剑,在院落里开始慢慢修炼两仪式。一手持那柄“黑铁”剑,虽然那剑已经不似黑铁,但李子溪自己却仍这样称呼。随手挽了几个剑花,脚踏两仪,一前一后,随即剑指晴天,口中念念有词,真是那两仪式。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那一黑一白两股元气,围绕李子溪身体旋转而来,而天空之上,似乎也有阴阳两气随之旋转,却只见那天空之上黑云白云交错而生,竟是一太极道图。
借天地之灵气,以丹田之元气,引动天地随和。此时李子溪突然双脚并收,剑指落下,没有真正轰杀而出,虽不知那两仪式威力如何,但是看这架势,恐怕这一小小院落承受不得。
其实这本武技在他掌握当天就可以试用一番,只是苦于没有更空旷的地方让他联系,今日一试,自己所想并未有错。
而此时那西院书馆内,年迈的老者眯着眼,满意的对着东边的天空点了点头。
虽然李子溪知道自己对于修炼似乎有些天分,但掌握这门武技如此神速的情况下,只有一种更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两仪式就是天地阴阳诀这一派的。而且这天地阴阳诀似乎并不与道家相冲突,定是大家之作,不知道有幸之年,能否见到创立这功法的前辈。
此时,门外却突然想起了脚步声,李子溪刚才所用功法动静并不大,这天地灵气之变化,也只是稍纵即逝,应该不会把师父引来吧。
李子溪正在思虑,却不料进来的确是那吴仁品。李子溪脸色一变,但还是稍一作揖:“吴师兄。”
那吴仁品脸色慌乱,有些紧张,与昨日判若两人,只见他连忙还礼,说道:“李师弟,昨日师兄心性颇有些走火入魔,只是昨日师兄和几位师弟都被派往古城,而作为二师兄的我,却没被师父委以重任,心有不甘,才会那般......”
李子溪顿觉心情舒畅不少,仿佛昨日心中闷气都一扫而光,他连忙说道:“没事的师兄,先前便对师兄有冒犯之处,师兄略施惩罚,也是应该。”
那吴仁品似乎心中大石而落,长舒一口气,笑道:“无事便好,这里师兄有几副上好调息之药,舒经活血,师弟千万不要客气。”说罢取出几副药材,交给李子溪。吴仁品弯着腰,恭敬的笑着说道:“这些药材都是师父给我们这些弟子每月发放的,师兄这月的份就全送给你了。”
吴仁品如此虔诚,倒是让李子溪也不好拒绝,他现在身体已然无碍,药材倒是不必了,只是吴师兄一番好意,也不忍推辞,便接了下来。
吴仁品又赔礼一番,待他一走,李子溪颇有些开心,似乎昨日晚上的种种烦恼一扫而光。
“我就知道吴师兄定然不会真真恨我。”李子溪心中笑道。
待李子溪回房,却不知道的事,那吴仁品一溜烟的跑到墙边阴暗处的越香面前,点头哈腰的说了一番,然后才在越香冷目之下,回到西院。
越香叹息地看了一眼李子溪的院子,随即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