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乃是汲郡治下一个中县,但其地处豫州和冀州交通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天子杨广开通大运河后,黎阳背靠运河,沟通南北,更加凸显了它的军事地位。
开皇年间,先帝杨坚在此设有黎阳仓,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粮仓,其内有存粮几百万石之多,只是两年前东征时,曾征调走了大部分粮草。
随着从江南征集的粮草源源不断的运来,此时的黎阳仓又重新恢复了当年的盛况,大小仓垛里,装满了粮食。
一个月前,越国公、礼部尚书杨玄感被任命为黎阳督运使,他来到黎阳后,便为自己修建了一个临时官署。
此时,官署书房内,杨玄感跟李密相对而坐。
“法主,杨广又派人前来催我运送粮草,事情已然拖不得,我准备三日之后便起事,法主以为如何?”杨玄感问道。
李密想了下,说道:“两位将军那边,可已安排妥当?”
杨玄感点头道:“玄纵和万硕那边,我已派遣心腹家人带我亲笔信前往,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回转。而且,依法主之计,另一批家奴也已出发,此时应该到了辽东。”
李密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现如今咱们手下只有万余乡勇,这些人战力堪忧啊!”
“此事我也颇为无奈,杨广之前对我防备甚深,不让我碰得丁点兵权。我也知晓这些人上不得台面,只是我如此拖延运粮,想必杨广已对我起了疑心。若是不趁早起事,等杨广回转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良机了。”
“我有一人,要推荐给明公。”李密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
“哦?是何人?”
“明公有所不知,余杭县有个叫刘元进的,当年我曾对他有恩。如今我听得消息,此人也已在余杭举起了反隋大旗,手下更有兵马三万余,若是明公肯亲自写信招揽于他,想必他定然会欣然景从。”
杨玄感疑惑道:“此人可靠的住?”
李密笑道:“不管如何,明公总要试上一试的,此人是个野心之辈。然而,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哪有成事的可能?只要明公舍得给他高官厚禄,我想他一定知晓该如何取舍。”
“好,我现在便手书一封,法主你可让人替我送去,若是这刘元进愿追随于我,将来功成之日,我不吝给他一个国公之爵!”
“明公英明!对了,当日小弟给明公所献三策,不知明公如今作何考虑?”
当初尚在洛阳时,李密曾给杨玄感献上夺取天下之三策,然而当时杨玄感取舍不定,是故此时李密有此一问。
其上策乃是率军北上冀州,封锁来往辽东的去路,以堵住杨广的归途,同时再北邀突厥,东报高句丽,再加上杨玄感,三方一同出击,共猎天子杨广。若是能在乱军之中直接杀了杨广,天下便能取了大半。
中策便是西进关中,出奇不意直取长安,再联络当地关陇贵族,如此可尽得当地豪杰与财物,又占有地利之势,进可攻退可守,最不济也能落个跟大隋东西平分天下之势。
至于下策则是攻取东都洛阳,占据大隋腹心之地,然后再凭借杨素当年的影响力,号召天下,共同举兵伐隋。
这时,杨玄感起身道:“法主之计策,我思索再三。这上策虽好,然冀州路途遥远,沿途又有多有匪患,我兵力既不足也不精,贸然前去恐怕有失。而且,始毕可汗是否答应我之邀请还是两说,然而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却教我背负上了一个勾结异族谋反弑主的骂名。还有,冀州离幽州不远,罗艺此人,我颇有些看不透他,若是此人领幽州铁骑来攻,凭这些乡勇,哪里抵挡的住?
再说这中策,法主却是想的过于简单了。关中虽好,然而这是关陇阀门的地盘,我杨家在那却没甚么根基。我若带兵前去,万一这些起了别样心思,无异于羊落虎口,便是他们不杀我,我杨玄感也成了他们掌中傀儡。
我以为,法主所献下策却是极好。如今朝中重臣大多随杨广前去了辽东,却留家眷在东都。我若破了东都,这些人为保家眷性命,自然要听从于我。到时法主再帮我谋划一番,说不定还会引起军中哗变,借他人之手替我除去杨广。如此一石二鸟之计,法主怎能引之为下策?“
听着杨玄感滔滔不绝的话,李密却微低了下头颅,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明公所言甚是,却是小弟考虑不周了。”李密说道。
杨玄感摆了摆手,说道:“法主自来我府上,出力甚多,我牢记在心,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法主不必自责。”
顿了下,杨玄感又道:“游元此人,对那昏君颇是忠诚,我怕说不动他,法主可有良计?”
李密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明公可邀他前来议事,再令刀斧手埋伏在外,若是他愿意跟随明公,自然好说,如若不然,明公可摔杯为号,直接结果了此人。”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事尚未成,便要杀人,此乃不吉之兆!”
李密心中暗自鄙夷,嘴上却劝道:“明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杨玄感方叹道:“罢了,便依你,只是此人颇有些才干,杀了他,我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啊!”
李密没有再接这话茬,而是转口说道:“明公,虽然杨广已将天下精兵抽调一空,却在汲郡独留一万府兵,明公可知这是何意?”
杨玄感眉头稍皱,开口道:“黎阳粮仓重地,杨广怕有所闪失,留下这一万人马,也不足为奇。”
“明公,错了啊,若我所料不错,杨广此举,却是为了防范于明公啊!”
“甚么?!”杨玄感大惊,只见他脸色瞬时煞白,刚才的从容与自信已消失不见,急声问道:“若是如此,我岂不是危险至极?”
李密却笑道:“明公且听我说,杨广虽自负万事皆在掌控,然而世事怎能尽如他意?据我所知,那武贲郎将王伯仲事母极孝,其母乃是信佛之人,每日间都去城外寺庙烧香礼佛,若是明公派人掳了其母,想必王伯仲也只能任由明公驱使了。”
杨玄感脸上浮出了一丝喜色,却又快速隐去,只听他忧声道:“家父在时,每日常教导于我,需待人以仁义,法主此计,是否有些......我若如此,岂不有违家父之教导?日后谁人还肯真心投奔于我?”
见李密正要张口说话,杨玄感却摆了摆手道:“我知道,法主又要劝我莫要心慈手软,罢了罢了,只次一事,下不为例吧。”
李密起身拜道:“此事便交给小弟,定不会让明公背上不仁之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