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跑出了近十里路,窦虎郎见马匹已经口吐白沫,便勒住了马缰。身后尉迟恭也停了马,只听他说道:“好生郁闷,咱们何事这样窝囊过,若是咱们虎狼骑……”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宋正本止住,尉迟恭这才醒悟身边还有外人。
窦虎郎将那小姐和侍女二人一一扶下马来,抱拳歉声道:“方才事出有因,对小姐有所唐突,还望小姐莫要责怪。”
那小姐拢了拢发丝,笑道:“公子怎得不叫我娘子了?”
窦虎郎一窒,险些羞红了脸。还未作答,那侍女却不依不饶道:“你这人着实无力,救人便救,却偏偏编出那等借口,教我家小姐日后如何见人?”
窦虎郎自知有错在先,他也不晓得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说出了那句,现在后悔却有些晚了。
那小姐看出窦虎郎难堪之色,也没深究,让窦虎郎略感轻松。尉迟恭这时却开了窍道:“公子,天色将晚,俺去找些清水、食物来。”说着转身就走,宋正本也说道:“公子,我跟尉迟同去。”
窦虎郎心中好笑,也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莫要耽搁。”
尉迟恭嘿嘿一笑,公子这话里有话啊。
窦虎郎四下寻摸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一青石,便道:“刚才一路奔波,小姐想必累了,不妨歇息一下,等下我同伴回来,我们吃过东西,再行赶路。”
那小姐请嗯一声,随着窦虎郎走了过去,也不做作,直接坐在了青石之上。窦虎郎见了,对之好感更上一层。
只听这小姐问道:“小女子却是忘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窦虎郎回道:“我姓窦,名曰虎郎,又不知小姐芳名?”
隋时,中原汉人深受胡风影响,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重。陌生男女间互相通报姓名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哪怕男女同坐一席,别人见了也不会大惊小怪。
那小姐笑道:“小女子乃齐郡人士,姓房,名诗韵。”
“原来是房小姐,以小姐之气度,莫不是出自齐郡房家?”
房诗韵点头答应,她初见窦虎郎时,见他文采不凡,还道是哪家名门俊彦,只是再接触下来,发现窦虎郎此人时而杀伐果断,时而粗野无礼,却是拿捏不准他的身份来历。
再看窦虎郎衣着,虽然做工考究,但明显不是富贵人家样式。可若是说他是普通寒门却又不像,他身边那个中年文士气度不凡,而那个叫尉迟的大汉武艺更是精湛,看二人对窦虎郎的态度,明显是部下从属一类。
房诗韵心里已对窦虎郎的身份做出了猜测,只是不能确定,所以也不再提及。
窦虎郎哪里知道这短短时间房诗韵已想了这么多,又出声问道:“既然是齐郡房家,不知小姐可认识如今长乐县尉房玄龄么?”
当年在长乐县见了房玄龄,窦虎郎便对这个后来的初唐名相念念不忘,让人打探清了他的身世背景,于是有此一问。
青衣侍女说道:“那正是我家长公子,此次我跟小姐便是要去长乐县探望于他。”
窦虎郎一愣,原来竟是房玄龄之妹,老天待我不薄啊!
于是说道:“原来是房县尉之妹,话说两年前令兄初至长乐县,我与令兄有过一面之缘。”
听了这话,房诗韵问道:“哦,还有这层渊源?”
窦虎郎有些不好意思道:“当时令兄颇为看中那尉迟恭,哦,就是刚才那大汉,只是却与我未作交谈,我也常引以为憾。”
青衣侍女听窦虎郎言语中对房玄龄多有推崇,便一挺胸脯道:“那是,我家大公子文采斐然,乃是我家这一代中最杰出之辈,便是整个齐鲁之地,同辈之人怕也是找不出能跟我家大公子相提并论之人。”
窦虎郎见青衣侍女高挺胸脯,一脸骄傲,看得出她对房玄龄很是崇拜。于是也笑道:“此言倒是不假,若有机会,我真想于他结识一番。”
那青衣侍女见窦虎郎出言诚恳,又道:“我家小姐也是不差,老爷常说,小姐若不是生为女儿身,却是不输于我家公子,那样我房家便有双壁争辉了。”
房诗韵听青衣侍女夸奖自己,俏脸微红,嗔道:“绿藻,莫要多言。”
窦虎郎这才知道侍女名字,再看她一身青色,心想这名字倒也妥帖。
房诗韵迟疑了下,说道:“公子勿要怪我交浅言深,我看公子不似池中之物,还望公子日后行事定要三思谨慎,世间诸多英雄,公子莫要小看了他人。”
窦虎郎一惊,这女子竟洞察人心到了这等地步,自己在她跟前好似透明一般,无可隐藏。
他不知房诗韵看出多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是编些瞎话蒙骗于她,自己却是不愿;而若是道出真相,到时房诗韵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一时间,窦虎郎心乱如麻。房诗韵只是静静看着他,见他久无回复,心头却涌上一丝失望,她顿时一惊,自己这是怎了?自己与他只是两面之缘,怎得如此在乎他是否对自己有无隐瞒。
窦虎郎横了下心,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欺骗于她,自己心里难安不说,日后被她知晓,她会怎样看我?自己好歹是个七尺男儿,怎得如此婆婆妈妈了。不若如实相告,若是她因此而轻视了自己,那么此女也不值得自己留恋,趁早断了这心思也好,省的日后徒增烦恼。
于是,窦虎郎不再犹豫,说道:“实不相瞒,我既不是世家之人,也非寒门百姓。家父本为乡中里正,只因大隋残暴,家父无奈之下带乡人进了高鸡泊中避难。如今天下大乱苗头已现,各地扯旗造反者数不胜数,是故我们也拉起了人马,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做出番事来。”
房诗韵听他对自己毫不隐瞒,心里顿感喜悦,好似幼年时初次尝过蜜糖的滋味。这时,绿藻却惊道:“你,你竟是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