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是个数学家。
——詹姆斯·金斯
帕秋有个奇怪的嗜好，他喜欢挂着QQ但却不加好友，甚至连欧的好友申请也不接受，他只是因为不习惯总是需要在和一个人聊天时，总要象征性的发一个“好啊”或者“在吗”这样的充满语气词的问候。所以每当欧和美女汽车们搭讪时，帕秋总是接通网络，寂寞地挂QQ。
知道有一天，帕秋忽然收到一个来自一个陌生账号的好友申请，没有申请附言，有一个漂亮的用户名，叫做“蒹草结”。帕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也许是因为他常常对那些带着草字头的汉字充满了美丽的遐想。
通过申请后，蒹草结的QQ头像很快亮了起来，那时的QQ版本还很老，蒹草结用的是那个黄色短发的忧郁女生的头像，这些都让帕秋想象那个蒹草结是一个喜欢华华丽丽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女孩，不会在第一次聊天时，无趣地在聊天界面里打上一个“好啊”。
“好啊。”蒹草结说。
帕秋很无奈地回了一个微笑着的QQ表情，这是他的第一次聊天，这让帕秋有一些手足无措。
“你的QQ号码好短啊。”蒹草结发现了帕秋的七位数的QQ号。
“是。”帕秋想了想，又发了一串省略号，“我申请的早的原因。”第一个第一句话没有谈到我落伍的蓝色车皮的人，帕秋在心里想着。
“还有……你已经有太阳了啊……好厉害。”发出一条后，等了好一会儿，蒹草结又发道，“你天天挂QQ吗？”
“对。”
“你名字好奇怪啊。”蒹草结又对帕秋的网名“温暖”产生了兴趣。
她把网名称作是“名字”，这样帕秋应该可以确信这是一个小女孩，因为只有孩子才会真正地把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看成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也只有女孩才会对小到一个网名这样的细节产生兴趣。
这个名字也是当时和欧一起申请QQ号的时候一起设定的。因为这个名字欧还着实嘲笑了帕秋一番。“小姑娘喜欢的是文艺一些的名字，用你这个网名怎么可能让女性喜欢？”帕秋经过精挑细选，拍定自己的网名叫做“寂寞的爱”，“你看，‘寂寞’这个词，又华丽又忧伤，能够激发起女性朋友的青睐。而寂寞的爱在寂寞的基础上又表达出了在寂寞中对配偶的渴望，这可以有效促使女性的荷尔蒙分泌。”经过无数次的聊天经历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惨痛教训让欧俨然成为了一名网络聊天高手，当然，所谓高手也只是可以不再直白而愚蠢地在聊了几句之后立刻发出一句，“我感觉我的肾上腺激素正在快速分泌，让我们找个机会相互释放性激素吧”。
可是欧懂得了再多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呢？知道了再多的东西，也无法获取人类的感情。
就像“温暖”，对于机器人来说，也只是达到一定阈值的热量度罢了。
沉默了很久，温暖回答说：“也许是我希望可以感受到这种感觉吧。”这句话，是帕秋第一次把语气助词放在语言中，也是帕秋第一次用“也许”此类的模棱两可的表语，也是帕秋第一次使用“希望”或者“感受”这种人类表达感情时才会用到的词语。
“是吗？”蒹草结发了一长串的点，然后是第二条信息，“其实我也想知道啊。”隔着不知道有多少千米的网线，帕秋无法想象那个小女孩发出这一段文字时的神情。
后来帕秋渐渐迷恋上了网上聊天，但是他的QQ里仍然只有蒹草结一个好友。渐渐地他知道了，蒹草结是个初中小女生，成绩一般，相貌一般，但是帕秋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听说，人们总是不喜欢在网络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三点半时帕秋忽然看到蒹草结上线了，上线之后蒹草结的黄色短发少女的头像很快就跳动了起来。“我睡不着呀。”她说。
“做噩梦了？”这时帕秋正行驶在漆黑一片的高架上，冗长的道路看不见一辆汽车。
“是呀。”蒹草结顿了顿，“梦见一大片漆黑的影子晃来晃去。然后就吓醒了。”
“起床喝点开水，就不会怕了。”夜晚出动的人们的活动也已经接近了尾声，这就是夜晚时帕秋清理垃圾的时候了。清理这座城市夜晚的垃圾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从街道的垃圾箱里，可以清理出用光的******药瓶子、无家可归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以及杀人犯们切碎后装进黑色塑料袋分批运往城市各个角落的尸体。
“好的。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呢？”
“是的。我在工作。”一边回着聊天，帕秋一边收拾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工作？你的工作是什么呢？”女孩这时，或许在想象着彻夜工作的这个大叔，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吧。
驾驶座上的那个满脸油垢的驾驶员扯开了一张烟嗓大声地咳嗽，整个驾驶室里充满了从他的肺里咳出来的烟焦油味。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也是一台精密的智能机器，这台机器在三点到五点开始排出肺里的毒素，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驾驶员大叔就会没命地咳嗽——帕秋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的烟焦油味，每当这个时候，也只有在QQ上默默地看着蒹草结灰色的头像。
与智能机器不同的是，人类不懂得去爱护自己，比如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仍然放任尼古丁慢慢地腐蚀自己的每一个零件。
“在吗？我这样问不合适吗？”似乎是见帕秋很久没有回复，蒹草结问道，“我听说有的人不喜欢别人透露自己的工作，你也是这样的吧？”
“我想你是有心事。”帕秋根据自己对人类的理解，这样回复道。
“你怎么知道？”蒹草结马上回复了这条信息。
“我是推测出来的，一般人都是这样，心里总是有想不完的心事。”
“我没有想不完的心事，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啊。”
“什么事情？”帕秋听说，人类的电台有个午夜DJ节目，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好像午夜DJ里帮助少男少女解决情感问题的知心哥哥。
停了一会儿，蒹草结的QQ头像又闪烁了起来，“我的邻居哥哥过几天就要搬家走了，要去五百公里外的城市读书。他走了以后就没有人陪我玩了。”顿了顿，又是一条信息，“我真的舍不得他呢。”
“你不想让他走，那就和他说你不想让他走。”帕秋不假思索地说道。
“可是我不能啊。”蒹草结回复道。
“为什么不能？你怎么想，那就怎么说出来，这有什么问题？”人类真是一个麻烦的机器，如果是欧舍不得谁离开，这个铁疙瘩一定会马上对那个离开的人直截了当地放出180兆赫的****电波。
“咦，你好像说的没错呢，为什么不能说出来？”蒹草结回复得似乎很开心，像是忽然想通了一个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明白的数学题。
“你该睡觉了。”虽然扛着一坨臭气熏天的垃圾，帕秋依然冷静地明白这个时候是凌晨四点，对于人类来说是睡眠时间。
蒹草结也回复，“嗯！我明天就去和邻居哥哥说，我不想让他走。谢谢你温暖，我睡觉了！”
帕秋回复了一个星星月亮的图片表情，看着蒹草结的头像暗了下去，天已经蒙蒙发亮，木星沿着初升得轨道缓缓移动，城市的进行曲正要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