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他顾不得路上行人看他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穿这身脏衣服在大街上奔跑,有人一定会笑话他是个另类,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他着急要回家,回家换好衣服得去照顾周大伟。
张小岩推开大门进家的时候,声响惊动了正在午睡的刘桂英,她摇着蒲扇出了卧室,见儿子正在院子里洗脸,刘桂英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怎么现在回来了?这么快就下班了?”
“没下班,有事先回来了。”张小岩在院子里,拿着毛巾擦脸,天气热的,毛巾刚擦过的脸,很快就渗出新汗水。
“啥事这么慌张?出啥事了?没下班你回来干啥?”刘桂英站在身后边扇扇子边问。
“妈,先别问了,我还没吃饭呢,妈,你包的饺子呢,你给我包的饺子呢?”张小岩只擦了一下脸,来不及把脸洗得更干净,就放下了手巾,直奔厨房。
“妈哪能忘了呢,不到中午就包好了,中午见你不回来一直也没敢下,都在案板上呢。”刘桂英跟着进了厨房,指指满案板的包好的饺子。
张小岩看见案板上摆满了饺子,这些饺子看起来晶莹剔透,在案板上摆放着,排列整齐,放佛一个个小士兵,横看竖看都像是整齐的方阵,等待着他这个首长回来检阅。
“妈,已经过了中午饭时间了,怎么还剩下这么多?”张小岩捏起一个生饺子,上下细细打量,乐呵呵地边看边问。
“哎呀,小祖宗别动了,你看你的黑手,脏不脏,弄脏了怎么下锅,剩这么多?”刘桂英拿蒲扇去拍儿子的黑手背,娇嗔道:“剩这么多是因为我和你爸中午吃的面条,饺子可是一个都没舍得吃,都给你留着的。”
张小岩乐不下去了,脸色沉下来,母亲就算知道自己爱吃饺子,但也不能这么忍着不吃饺子而吃面条吧,更何况眼前的饺子足足有二三百个,足够一大家子饱饱吃一顿的。
“妈,你这是干啥,为啥中午不吃呢?”张小岩默默地放下了饺子,依旧摆放整齐。
刘桂英给他扇了扇子,叹了口气说道:“厂子离家这么近,我猜你一定会回来吃饭,所以,就等啊等啊,谁知你过了两点还没回来,你爸嚷嚷着要吃饺子,我可不能让他吃,你没先吃谁能先吃?只好让他吃面条了,这不,吃了饭他上班去了。”
张小岩心里疑惑,父亲怎么这么听妈的话,不过听话归听话,父亲这么做还是想让自己吃上最爱吃的饺子。
看到张小岩在发愣,刘桂英不解地问道:“哎,对了,你咋半路回来了?下班也该到五点以后吧,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咋回事啊?”
张小岩这才回过神来,把厂里的事给母亲说了一遍。
刘桂英听后半晌不语,嘴里连连啧啧道:“咋会出这事呢,你说这好好的咋会出这事呢,也亏得你说的这个老周身板好,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会有啥严重后果哦。”
张小岩顾不得和母亲唠叨,急慌忙说道:“妈,你现在就下饺子,我给老周带点过去,他中午也没吃饭,给他带去好补补身子。”
说完没敢怠慢,直接进了卫生间洗澡。
儿子的话就是命令,刘桂英赶忙下饺子,直到下了两大碗,又用袋子盛了,这才叫张小岩带上赶紧到厂子里去。
张小岩洗完了澡,换了新衣服,又照了照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在厂子里镜子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洗澡之前的自己分明就是个煤矿工人嘛,他揉了一下疲惫的双眼出了门。
刘桂英把东西给他准备好了,一双筷子两个袋子,袋子里装满了饺子,他一手一个袋子,快步出了门。
刚跑出没多远,刘桂英在后面喊道:“回来回来,忘带饺子汁了。”
他扭了一下头慌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时间来不及了。
张小岩很快就到了医务室。
这个医务室,说起来就是个小型医院,永平发电厂全厂两千多人,大多都是生产一线的工人,建厂之初,就从永平镇卫生院抽调了骨干力量,成立了这个医务室,目的就是为了保障全厂职工健康与平安。
行政楼的一楼有十二个房间,这十二个房间全部归了医务室,按照卫生院的标准配置,分别设置了主任室,办公室,药方,门诊,住院部等一应俱全,医生护士财务药师,全部配置完整,渐渐地不同于其它科室,而归厂部直接领导,医务室主任也就相当于半个永平镇卫生院院长了。
张小岩惦着饺子进了主任室,主任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看上去五十多岁,他正在写东西,见有人进门,就停了笔,问来人找谁。
张小岩客气地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刚才我还交代你安排人介绍那个老周呢。”
“哦……是你啊,哎呀呀,你这一换衣服,给换了个人似的,还真认不出来了,来来来,快坐快坐。”主任热情地站起身来招呼张小岩。
“主任,我不坐了,我还有事,对了主任我该怎么称呼你?”张小岩笑道。
“我叫胡正明,是咱们医务室的负责人。”主任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该叫您胡主任了,胡主任,我找您就是想问您刚才的那个老周人在哪里,您怎么安排他的?”张小岩提了一下手里的两个袋子,袋子勒得他手指头疼。
胡正明回忆了一下,哦了一声,终于想起来了,笑道:“他在一零五病房呢,我安排他住院几天观察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累了,怎么?你要去看他?”
“这不……”张小岩扬了扬袋子。
胡正明看了看袋子,立刻就明白了:“那你快去吧,呵呵,还是你们一线工人像兄弟,快去吧。”
“谢谢!”出了主任室,张小岩急忙赶往一零五。
刚走出没几步,迎面就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撞了正着,这女医生手里正托着个盘子,这盘子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张小岩手里的一袋饺子也落在了地上,新鲜的饺子顿时撒满一地,沾满了整个过道,而女医生盘子里不知名的红药水也撒了一地,把饺子染成了红颜色。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冒失?你把我的药都给弄洒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两只手已经空空的女医生对着张小岩愤怒吼道。
眼看着母亲辛辛苦苦包成的饺子母亲自己不舍得吃,现在做好了,却被这个女人给弄到地上了,还和药水搅合在一起,想起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张小岩早已经怒不可遏了,这女人怎么还倒有理了?
“你混蛋,你赔我饺子!你现在就赔我饺子!”张小岩不客气地回敬道。
“切!什么破烂饺子,我那瓶药买你几十斤饺子,你赔我药!你赔我药!你那么大声干嘛?想欺负人是不是?”这女人气得胸前一起一伏的,她叉着腰,脑后的长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胸前,她低了一下头,用手把辫子狠狠地重新摔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