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双眼看不清抱走她的人,她似乎听见了老鸨颤抖的声音,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她唯一有感觉的,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好冷,冷的就像故乡那座积雪千年的雪川一般。
墨国有花,名为墨玦,花瓣成暗紫色,长于湖中,似莲非莲,远远看去,既有莲的高洁,又有牡丹之富贵,因为奉为墨国国花。
城外一处山坡上,夕阳于地平线中慢慢隐没,燃烧似的浮云渲染了整座的城池,不远处,护城河内盛放的墨玦,暗紫的话多上镀上了夕阳的余晖,仿似即将燃烧一般的妖艳,而山坡之上,高大的人影席地而坐,怀中横抱着沉醉不醒的女子。
草长莺飞,野花次第,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风景,又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紧了紧裹在她身上的披风,沉默的凝视着。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再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柳叶弯眉,面若桃花,颜姿灼灼,目似点漆,抬起手轻抚她的眉眼,眼底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温柔。
“逸……逸……”怀中的人呢喃着,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的滑落,他皱了眉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的抱紧了怀中的人。
很早以前他就想带着她到这里来,这个自己无意中发现的小山坡上,可以看见墨城内最美丽的夕阳,看到那华丽的城池,美艳的墨玦,燃烧的天空,很早以前,他就一直这样想,却总是一次次的错过了,而今,他似是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余晖落在她倾城的容颜上,眼角的泪水闪着微微的光亮,刺的他的心底很疼,很疼,司寇逸低着头,久久的看着她,看着怀里双眼紧闭的人,抱着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很久之后,他俯下身轻轻的吻了她的唇。
风拂过,纠缠了彼此的青丝,余晖倾洒,交织了彼此的身影,只是,他终究起身,抱起她走下了山坡,这里仿佛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唯有那随风飘荡的芦苇草,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凤羽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有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而她唯一记得的只有熟睡中温暖而平静的感觉,就像逸,一直都不曾离开一般。
剧烈的头疼让把她拖回了现实,凤羽睁开眼睛,刹那的有点恍惚,直到视线中床顶上熟悉的图腾出现,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府里了。
“公主醒了,可要喝点清粥?”立在一旁的蓝月看着醒过来的人轻声问道。
“谁送我回来的?”凤羽按着太阳穴缓慢的坐起,努力的回忆着喝醉以前的事情,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公主,是满庭芳的人把公主送回来的。”蓝月眉目微垂道,凤羽也没怀疑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句。
“现在什么时辰?”凤羽站起身来,下人连忙上前伺候她穿衣。
“巳时了,公主从昨天回来就睡到现在。”蓝月道。
凤羽一滞,眼底有些诧异,没想这一次居然睡那么久,呵呵,满庭芳的酒还真是醉人,凤羽嘴角一弯道。
蓝月却是看着她的面容,小心的开口道:“公主,今日早朝时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永安王爷和麟州州牧之女林若水,日子定于下月初八。”
蓝月很是忐忑的看着她,仔细的观察着她的任何一个表情,然而她只是愣了愣,道:“知道了,去让管家把府里看得上眼的东西给我列个单子,选个最好的送给他们当贺礼。”
蓝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她异乎常情的冷静,心下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还有,从今天开始,府外挂上免客牌,就说我身体抱恙,谁也不见。”凤羽接着道,听见蓝月道是以后,转身自顾的走出了房间,一如往昔的雍容高贵。
公主府因着凤羽不喜喧闹的缘故,平日里就是很安静的,然而自从免客牌挂出后,在这份静逸中似乎带上了一些不同于往常的色彩。
下人们看着自家的主子,同样是那般清冷孤傲,同样是那般风华气度,她亦如往常的在府中练字,看书,吃饭,睡觉,和往常没有关系,然而所有的人却又觉得现在的主子和以往的有了些许的不同。
现在的凤羽,经常会看着某一个地方发呆,有时候甚至是一两个时辰也不曾改变过姿势,本就话上的人现在几乎不怎么说话,公主府精致的花园内,经常会看见一袭华服的女子,散着青丝坐于树荫之下的软榻上,手上抱着露珠,兀自的思考着什么。
子悠和蓝月总是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她,看着繁花深处,却拥一袭孤寂的女子,很心疼,却也无可奈。
而公主府外,却早已经炸开了锅,永安王爷大婚,又是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对这个叫林若水的女子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个怎样风华的女子,才能捕获九王爷那冰石一般的心。
皇后更是喜不自禁,不顾身怀六甲也开始操办起来,事无巨细都很是关心,因着这种种原因,一场婚礼,居然让墨城仿佛转眼之间便热闹了起来。
公主府内,凤羽一如往昔的吃了午饭,抱着露珠缓步的走着,公主府重建了之后,比起以往的王府又大了很多,可是她似乎都没有去看过,平日里她去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地方,这段时间倒是闲来无事般的四处转了转,连风雨自己都很惊讶,公主府居然有这么大。
子悠缓步跟在他身后,微微含笑的说着话,蓝月叮嘱过,一定要时刻注意公主的动向,不可大意,蓝月不说子悠也知道她是在担忧什么,可是,真的有必要吗?
子悠抬起头,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依旧那般的光彩夺目,就算不施粉黛,也能见倾国之色,只是如今那张脸,真的越见清减了。
不远处有两个侍女正在花圃中修剪花枝,欢快的交谈着,并不曾发现凤羽和子悠二人。
“昨天我上街的时候正巧看见了那个林小姐的马车走过,好多人在旁边议论呢。”一侍女随意的说着,把剪下的花枝放在了一旁。
“啊!你那可有看见那小姐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美?”另一人有丝兴奋的问道。
“我从旁边经过的时候隔着车帘的缝隙晃了一眼,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只那一眼,就觉得不是一般的女子了,很美而且很有涵养的样子。”
“有没有我们公主美?”侍女眼睛一亮的问道。
“这怎么可能,你见过有几个比公主好看的人,只不过两人的气质太不一样了。”侍女道。
两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停了很久的人,子悠站在一旁看着凤羽,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子悠想要提醒一下说话的侍女,却被凤羽拦住道:“大街小巷都在说,纵然隔着公主府的高墙我都能听见,又何必要假装呢。”
说完转身抱着露珠折返回去,子悠片刻晃神之后,方才疾步跟了上去。
两人散步般的走回了花园里,凤羽将露珠递给子悠道:“我要练会儿字。”子悠连忙道是,吩咐了下人从房内将书桌拿出来,摆在了树荫之下,摆好了文房四宝,又在一旁小桌上放置了熏香。
偌大的花园里,只有蝉鸣之声和宣纸上轻微的响声,子悠担忧的看着专心写字的女子,很多次欲言又止,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可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下人,又怎敢过多的探寻主子的想法呢。
写了许久,然后那白色宣纸上的字却没有一个让凤羽满意的,静逸思远,短短的四个字写了无数遍,烧了无数张,子悠只能沉默的接过她递来的纸张,然后送进一旁的火盆内烧掉,只是连他都能看出,那些字,越写越不好。
终于,她停下了笔,不再写了,淡淡的吩咐道:“你把露珠抱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会儿。”子悠俯身道是,抱着露珠缓步走开,回头便见凤羽兀自的立在那里,看着小桌上的香炉。
宝石镶嵌的香炉之上,浅浅的香味徐徐散开,凤羽看着那些白色的烟雾,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子悠觉得哪里不对,也不敢走太远,招来下人把露珠抱走,便退的稍远的看着凤羽,然后,他便看见凤羽兀自伸手,拿起了香炉。
“啊!”子悠惊讶道,疾步飞奔过去之时已然来不及,香炉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燃烧,炉身滚烫,怎可用手去拿。
“叫大夫,快叫大夫……”子悠冲过去抓起凤羽的手对着远处的人喊道,外围伺候的人也着实吓的不清,惊慌失措的去找人去了。
“公主……”子悠执起她的右手,五个指头的顶端和掌心的位置都为热铁烫的通红,地上香炉打翻,香料从内翻出,一片凌乱。
而凤羽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看着子悠慌张无措的目光,缓缓的闭了闭眼睛道:“原来,真的很疼。”
因着这句话,子悠突然的泪湿了眼睛,他捧着她的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上悲凉的色彩,久久的无法言语,这一刻,他突然很心疼眼前的女子,第一次,他觉得这个尊贵非凡的公主,其实不过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而她却失去了那个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就像被人遗弃了一般,害怕而孤寂。
从那天起,管家下令府内所有的香炉都被放在了轻易碰不到的地方,或者离公主很远很远,不能出现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而对于自己这般的行为,凤羽似乎也并无过多在意,除了因为手上缠着绷带,又伤的是右手,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办法再写字。
而她受伤的事也被勒令不许外传,否则,杖毙。
日子似乎有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公主府的免客牌依旧挂着,没有人知道安阳公主,究竟是想做什么,甚至有人说因为安阳公主不知从哪里寻觅了大量的美男子,整日的在府中饮酒作乐,醉生梦死,所以才舍不得出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