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一百三十七年,墨国。
清冷的风从敞开的雕花木窗中翩然而进,屋内的火盆中,冷风吹着炭火忽明忽暗,偶尔竹炭劈啪作响,宝石镶嵌的香炉内,丝丝袅袅的香味缓缓飘散,原本该是宁静温暖的场景,却敌不过窗外激烈的厮杀。
兵器碰撞,箭矢破空,白色的暮雪被滚烫的鲜血浸染开来,斑驳的痕迹残忍的打乱了这奢华的庭院,喊杀声此起彼伏,空旷阴霾的天际,是染血的荒凉。
而屋内,执笔而立的女子,山水般醉人的容颜上是波澜不惊的从容,宣纸上墨色浸染,大大的静字,只剩下寥寥几笔,厮杀声越来越近,空气中似乎都带上了血腥的味道,而她,却依旧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笔上。
精致的云髻上步摇轻晃,华丽的宫装更添了那傲人的风华,墨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司寇凤羽,带着她惯常的从容和冷静,静静的等待着。
一旁站着一男一女,贴身侍女蓝月静默的伺候在旁,斜眼望去,已然能从敞开的窗户看到外边惨烈的情景,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却依旧不敢多言一句。
男子面容清秀俊雅,一袭素色衫袍,如林间青竹,然那本该带着温雅笑容的脸上,已然难掩心底焦灼,他眉头深锁着,欲言又止。
“公主……”男子终于站立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唤道。
“子悠,把这个烧了。”凤羽起身,将那已然写好的静字递给他道。
子悠直视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即将冲口而出的话梗塞在了心底,缓缓的俯身道:“是。”接过她递的宣纸放到了一旁的火盆中。
火焰陡然而起,将那白色的宣纸,黑色的字迹一点点的吞噬,子悠转头,却见凤羽已然重新执起狼毫,开始写另一个静字。
然而一笔尚未落成,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冰冷的空气破门而入,也抵不住男子身上嗜血的气息。
手中的长剑上,红色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随着他缓慢的走动,滑出一道道血红的痕迹。
子悠与蓝月早已经跪在了地上,看着那缓步而入的男子,眼底是止不住的恐惧和陌生,而男子身后,一众侍卫已经把房门包围起来。
他一步步的走向凤羽,而她,似乎没有看见一般,依旧专注在面前的书桌上,窗外的厮杀开始渐渐的停歇,室内,无人开口,火盆内,劈啪轻响,宁静到让人胆寒的气息蔓延过每一个角落。
许久许久,待到凤羽手下的静字将完,男子方才轻声的开口唤道:“阿姐……”
最后一笔完成,凤羽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俊逸深刻的面容上在没有了一丝的青涩与稚气,那一袭冷冽如冰的气势再也不是那个拽着自己的衣角怯怯诺诺的孩子,凤羽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当他刚出生的时候,司寇逸牵着自己的手第一次看见他时,自己眉头微皱的说,好丑。
如今,时间恍然如梦,再回首,往事如风。
“怎么,皇上是来亲自送我上路的?”凤羽轻声开口道,冰冷的语气,陌生的眼神,让面前的君主,突然的从心底感到了害怕和锥心刺骨般的难过,司寇启从来没有想过,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阿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阿姐……”叮的一声,宝剑掉落在地,年轻的帝王单膝跪于地上,抬头看着她。
凤羽依旧面无表情,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帝,却缓缓的转身,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一片狼藉的风景。
“阿姐,只要你把父皇的遗诏拿出来,朕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你分毫,你依旧是司寇家最尊贵的长公主,是这墨城里翱翔于天的凤凰,朕也依旧是你的启儿。”司寇启缓缓站起身来,手执宝剑,急切的开口道。
子悠和蓝月依旧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看着立于窗前的女子,逶迤的裙摆,笔直的身影,骄傲的仿似寒冬中盛放的寒梅,只见她微微侧身,看着身后的司寇启道:“本宫的弟弟,从来不会对本宫说出这样的话。”
“阿姐!”司寇启叫道,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让跪在地上的二人心下更为担忧。
“你若一意孤行,下场该会如何,不用朕说你也知道,便是你不在意自己,可曾想过你身边的那些人。”司寇启道,一个手势,狼藉的院落中,几名全身被捆的男子在侍卫的押解下跪在了院落内,那些人,每一个的脸,对于凤羽来说,都是熟悉的。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甚至司寇启手中的宝剑,已然指着跪在地上的子悠,凤羽的眼神一一从园中被捆的人身上扫过,他们中的每一个,曾经都跟着自己走过鬼门,这么多年,若非他们,恐怕她早已经魂归何处都不知晓,看着他们无畏的眼神,凤羽缓缓的转过身,一步步的朝着司寇启走去。
“我十五岁看你登基,这么些年,助你南平瓦狙,北访西凉,诛乱党,清朝纲,你说若我哪怕有一次受人威胁,此刻,你还有机会站在我的面前,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吗,我的陛下?”凤羽一字一句的说着,嘴角缓缓扬起的笑容,却像是根毒刺,插在了皇帝的心里。
够了,够了,司寇启心底怒吼道,他知道没有阿姐他走不到今天,朝廷中诸多大臣忌惮她,外族皇子倾慕她,一群人誓死的忠于她,从来她都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勇敢,她为墨国所做的一切便是自己也敌不过,可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恨她,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她的亲弟弟,才是她的依靠,她怎么可以,把墨国的江山送给别人,为什么。
“朕知道你恨朕,可是这一切,都是你逼朕的,阿姐,来人,将长公主软禁于城郊园林内,其余人等,全部关进天牢。”手中的宝剑被紧紧握住,司寇启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想从她眼底看出点什么,却终究是一无所获。
“是。”门外的士兵领命进来,带走了跪在地上的两人。
“阿姐,朕知道你在等什么,可是,朕告诉你,你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朕知道,便是朕现在告诉你司寇逸已经死了你也不会相信,朕再给你几天,让你亲自,等来你的绝望。”司寇启靠近凤羽,狠狠的说道,说完径自转身走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