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小餐馆很小,麦子甚至连招牌都没有看到,狭长的店面只放了六张小桌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简约而不简陋,木制的座椅加上淡绿色的墙壁,在已近夏季的日子里,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麦子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这个地方不错。”她回头对着予之笑了笑。
时间还早,这里还没有什么人,他们找了角落的一处坐下,予之为麦子倒上了柠檬水。招呼着老板娘点了两个有特色的煲,又要了一个厚蛋烧。
“尝尝,我特别喜欢这里厚蛋烧的味道。”
厚蛋烧跟麦子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就是一个摊成了圆饼的煎鸡蛋,加了葱花之后,再卷成了卷,被切成一个个糕状的卷。
“没有加面粉,完全就是一个纯粹的鸡蛋,你尝尝。”
予之热情地一再像麦子推荐,麦子尝试着夹了一块往嘴里送,那熟悉的味道几乎让她热泪盈眶。
虽然说是韩国的味道,但是在麦子尝起来,却有一种妈妈的味道。上学的时候,清晨十分,妈妈总是早起为麦子和姐姐做早餐,摊鸡蛋饼是妈妈拿手的早点。加了葱花加了盐,将一个鸡蛋液体倒在平底锅里摊成一个圆圆的饼,虽然形状不是卷,但是味道却极其相似。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麦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怕一说话,就会有眼泪掉下来。
“这家店的名字就叫做‘妈妈的味道’。”予之幽幽地说。“是不是想起了妈妈?”
麦子点点头,“真的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做的鸡蛋饼。”
“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很忙,经常不在家,也经常没有时间给我做早餐。有一个好朋友总是会带他妈妈做的便当到学校给我做早餐。他妈妈的便当里最好吃的就是这样的厚蛋烧。虽然不是妈妈,但是我每一次来,都会想起这位朋友和他的妈妈。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是别人的妈妈,我却总是那么想念。”予之像是跟麦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眼前浮现出学生时代的情形,很多时候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却又无法抗拒那种熟悉又亲切的回忆,甚至很多年以后,他都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况味,就像是闻到春季风里翻飞的泥土味道,内心没来由的会感到平凡却又踏实。
“这真是一个能够勾起人们感情的小餐馆。”麦子轻轻地说。
予之微微地笑了,这一次算是找对了地方,他舒了一口气,“我开始真的将你看错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人,应该会喜欢那种高大上的地方。”
“是不是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就是个下里巴人。”
予之摇摇头,眼睛里满含温情,“原来麦子你……你是一个那么平凡又可爱的女人。”
麦子低下头,默默地喝着汤,内心里不由地一动,遇到的人总是说她独立,说她能干,说她为人疏离,说她感情淡漠……却从来没有人说她平凡可爱,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打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个方寸大的小餐馆,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人在外面排队。麦子扭头不由地吃了一惊。
“他们也都是在等待妈妈的味道吧。”
予之与麦子对视一眼,都微微地笑了。
“我要在你眼波中去洗我的手,摩到你的眼睛,太冷了!”看到面前含笑的眼睛,麦子的脑子里又钻出这样的句子——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今天来找我为什么?”在感觉最浪漫的时刻,对方冷不丁说了一句最不浪漫的话,麦子却吃了一惊,她几乎来这里找予之的正事给忘记了。“不会就是来和我吃饭的吧,那我会受宠若惊的。”
麦子叹了一口气,之所以会找到予之,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清晨。新泰证券浦东新区总部。
“领导,我这里有个重要消息要跟你汇报。”清晨刚刚上班,叶蓁蓁便神秘兮兮地走到麦子的座位前,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
麦子双眉一蹙,“什么事儿?”她其实不太喜欢叶蓁蓁的这个做派,什么事情都大惊小怪,搞得煞有介事的模样。
“我有个在《天天新闻播报》做记者的哥们儿给我漏了个消息,他在报社系统里发现了一篇写咱们公司的稿件——简文写的。”
只要一说起简文,麦子就没有不皱眉的。
“简文这次又出幺蛾子了,她写的是一篇关于我们公司IPO项目未获通过的稿件,我这边的哥们儿告诉我,这篇稿件用了一大段来描述‘主承销商难辞其咎’。他们领导的意思应该是说下周一出出来。”叶蓁蓁用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惟妙惟肖地将简文的文章内容演绎了出来,“我也与投行的刘总交流了一下,他们很无奈,因为企业本身上市愿望强烈,一再催促,最后干脆就是赶鸭子上架。”
麦子对叶蓁蓁点头表示赞许,虽然她并不喜欢叶蓁蓁的做事风格,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她这次的处理方式是不错的。
“领导,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她简文胡来?”
说起简文,新泰证券没有一个不头疼的。这个女人说不清是为公还是为私,总是跟新泰过不去,如果谁有心去网络上搜索一下就会发现,关于新泰证券的负面新闻,60%以上都是出自简文之手。
说起简文与新泰证券的渊源,要追溯到五年前了。当时,新泰证券企业策划宣传部才刚刚成立,时任企划总监田挚峰正招兵买马,要想招到懂媒体运作又有专业财经知识,有从业经验又性格开朗,懂策划,会文案,品貌好的人真是难上加难。
看到简文的简历,田挚峰有眼前一亮的感觉。XX名校新闻系毕业,8年财经记者从业经验,也私下为上市公司运作过几场活动,广告策划,文案写作都擅长,主要在全国媒体圈子人脉都广。
至今说起此人,田挚峰还大有感叹——有道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但是对于简文,最好还是不要见的好,哪怕是“初见”也最好别有。那一场面试,就如同是网友见面“见光死”一般,而极具特色的简文,倒是给田挚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说她丑,倒也不算丑,那爬了一脸的小雀斑也很有特色地让她的面部显得生动俏皮,而她的装束,也能够说是大方得体,但是田挚峰总是感觉哪里不对——最后,他才明白,眼前的简文让他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怀旧感。
那红色的发带,碎花大摆连衣裙,白色的半截袜子和带绊的黑色方头皮鞋。田挚峰不由地想起了80年代《大众电影》封面上那些明星照片,如果再加上一把伞,就更像了。
当然,让田挚峰最终判简文出局的并非她的奇怪装束,而是简文这份辉煌简历让田挚峰起疑。
简历上写明她的出生年月是82年5月。但是她已经工作了8年,8年前毕业于xx大学新闻系。也就是说,简文2000年便参加工作了,82年出生的孩子,2000年也就18岁,正值高考的年纪,她怎么能够就工作了?即便如此,田挚峰向公司里几个xx大学毕业的同事询问过,8年前的xx大学新闻系还是专科,直到五年前xx大学与一所文科大学合并了之后,新闻系才得以扩充,成为本科专业。
简文的简历漏洞很多,媒体圈子不大,田挚峰稍微打听便了解到,这份简历差不多60%内容都有造假嫌疑。譬如,简文真实年龄是76年,她写自己是80后;她的本科是后来进修的,她却回避了这个内容;而她也并非一毕业就做财经记者,而是先在某财经媒体做发行,这段时间进修了新闻专业的本科之后,才转到财经新闻部做助理,又锻炼了两年,才真正成为上市公司条线记者。
这样的经历其实很励志,也不丢人。田挚峰觉得,有故事有经历的人是有可取之处的,但是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经历如此隐瞒呢,甚至连年龄都造假,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都是有档案的,一查不就能够查到了么?
田挚峰毫不犹豫地对简文say no。
如果换了别人,也就算了;但是,这一次,田挚峰遇到的是简文。她“不屈不挠”的个性也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简文几经打听,了解到田挚峰pass掉自己的真实原因,怒不可遏,当即便炮制了一篇报道《券商招聘 涉侵犯隐私之嫌》,对田挚峰的行为大加批判同时,对自己的简历造假却绝口不提。尔后,又连续推出两篇后续报道《新泰证券招聘不靠谱,应聘者需玩三国杀》,《券商招聘,应聘者就是案板上的肉吗?》
田挚峰大为恼火,最后不得已告诫简文,如果再这样写下去,我们会直接与报社高层联系,说明事情缘由,到时候看看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可能是田挚峰的强硬态度令简文有所顾忌吧,至少这件事告一段落。而对于之后新泰证券招聘的企划经理乔麦,简文则有一种天然的仇视感,本能地认为就是麦子抢了自己的位置。麦子对简文事件的来龙去脉已经听了不下百遍,在新泰证券内部已经传为一段笑话。
而对于简文的负面新闻攻势,麦子则采取了“怀柔”的措施,麦子并不想与简文有什么面对面的交锋。之前对于简文的新闻报道,负面新闻麦子也并不急于公关,她采取两种策略,一种是冷处理,当然这种态度对付的都是影响面小,时效性强的新闻,热点一过也就被业界遗忘了;另一种是侧面公关,你写我负面,我会找人来写我的正面,冲淡影响。
每每面对简文,麦子都是笑脸相迎,有好处都会为简文置备一份,一方面,她也了解这些年简文在《天天新闻播报》也积累的不少经验,已然成为财经新闻部主任,这样的人,还是不得罪为好;另一方面,麦子也暗暗记下了每一次给予简文好处的数目,以防到时候真的有彻底撕破脸的一天,她也有据可查。
就这样与简文的拉锯战了好几年,这些日子她似乎消停了,不想这次又拿投行开刀,令麦子大伤脑筋。
会议室。
“既然这消息能够传到我们这里来,不就是希望能够塞些广告,了解此事吗?”叶蓁蓁小心翼翼的说,“我那哥们儿也说了,平时系统里的文章他们也不是全部能看到的。”
麦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报社方的意思啊,但是你们也该知道简文跟我们公司的关系,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这不就等于是我们对她宣告投降了吗?而且这样做,报社方的高层会赞许简文的这种负面写作方式,这不就是创收嘛。”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桑榆很紧张地插了一句,因为资管和投行都是她负责的核心部门,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比谁都紧张。
“我要你们怎么办?你这说的可真好。”麦子对桑榆非常不满,按理说这事情就是属于她这一方负责的,但是现在看来,事情的了解是通过叶蓁蓁了解到的,与投行的沟通也是叶蓁蓁去做的,而她桑榆现在还来问怎么办,真是也太没用了。麦子斜觑了一眼桑榆,“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你有什么方法?”
桑榆很是焦虑,甚至脸色都有些变了。她心里有数,由于这两年的券商创新呼声很高,公司里资管成了核心宣传的业务,而投行又是容易被关注到的部门,所以叶蓁蓁和童颜一直觉得她桑榆守着一块肥缺,容易申请宣传费用,又容易处理危机,出成绩。其实桑榆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资管的推广促销,每一次都要写推广方案,而且求爹爹告奶奶地找媒体给发稿,一次也就给人家三五百块钱的稿费,现在各大媒体都监管严格,说白了,谁稀罕收那三五百块钱,担一个大风险。所以每每发布新闻稿,桑榆都感觉自己两头不是人。而投行就更不用说了,动不动就成为负面新闻的报道核心,未通过会被写,通过了照样被写,不仅写了自家公司投行要出面解决,就是客户有了问题,还得屁颠颠去解决。又不给钱,又要处理危机,这不就是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吗?而投行偶尔大方一次,给了经费,那好处又何尝会落在她头上,即便是处理了宣传危机,那也是人家投行“有钱能使鬼推磨”,跟她桑榆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桑榆悄悄看着麦子的脸色,但是后者面无表情,她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怎么都沉默了,我找你们来就是商量这个事儿的。”麦子声音干涩,话音焦虑。“你们也别都看着童颜,虽然是桑榆那边负责投行业务,但是我也说过,这是我们整个部门的事儿,你们不能这样你推我让的,邀功的时候看你们个个倒是很积极。”
“或者,我们找影响力大的媒体写一篇正面的投行报道?”桑榆挖空心思想出一招。
“我也想过这样做,但是说起来,这正面新闻是在什么时候出好呢?在负面新闻之前出,没有效果,到时候负面新闻的影响力照样会覆盖之前出的旧新闻;在那之后出,我们这样的讨论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就是要消除或者减弱当天的影响。”童颜摇摇头,否定了桑榆的想法。
“当天出正面新闻呢?”桑榆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
“你觉得好看吗?两篇新闻同时出炉,都是关于IPO的,读者心里会怎么想?报社方会怎么想。因为我们不能提前告知对方天天新闻播报要写我们的负面,提前告知对方,万一引起对方的兴趣,我们岂不是成了爆料方了,自己挖坑呢。”叶蓁蓁双手抱胸插了一句,也不无道理。
三个人一时间讨论做一团,麦子一直紧紧盯着电脑,沉默不语。
“我在想,这样行不行?”最后,麦子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这可能不是特别好的方法。”
三人立马安静下来,摆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天天新闻播报这次要报道我们,是因为最近的这一次审核没有通过的是我们担任主承销商的企业,他们为的是追求时效性。但是,我刚刚上网查询了一下,自打这一轮IPO重启以来,未通过IPO审核的企业一共有36家,其中我们新泰证券担任主承销商的也就一家。而这些未通过审核的公司里面,有6家主承销商都是安业证券。你们去查查,这6家公司问题都出在哪里,到时候把消息漏给几家影响力大的媒体和网站,让他们也在下周一发布,这个消息的影响力应该比我们新泰证券就一家未获通过要受关注的多吧。”
麦子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真不愧是领导啊。”叶蓁蓁拍了一句马屁,其实心理对自己说,“早就听说这女人厉害,果然够心狠手辣,这么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麦子不搭理叶蓁蓁的马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事情我亲自来抓,桑榆,你跟蓁蓁、童颜商量一下,先选择几家可靠的媒体出来,列个名单发到我邮箱。”
“我今天来多有打搅,不过是遇到棘手问题,请一定要帮助我。”
予之眉头一皱,“果然是有求于我的风格。当真不是为了厚蛋烧才来的。”
麦子简单地将《天天新闻播报》将要报道的内容跟予之理了一理,麦子从小学开始,就被封为学校的“故事大王”,大学时候的即兴演讲也在学校出了名,毕业那会儿,很多老师都为麦子没有去做律师而感到惋惜,就是那张嘴巴厉害,结果做了个记者,大部分时间都是倾听,岂不是亏了?
一点不亏,麦子现在跟予之叙述起天天新闻要报道投行的事儿,绘声绘色,头头是道,关键处恨不得声泪俱下,对天天新闻播报进行无情的控诉。
“你说,我们也就一家企业审核未获通过,他们这样写我们,什么‘主承销商难辞其咎’,说白了,他们也就是想借此要挟,挣点广告费,真是赤裸裸的勒索。”
“未获通过的企业有好几家,你们也并非是数量最多的,为何会盯住你们不放?”予之果然上钩,问到了这个关键点。
麦子自然而然地将简文在新泰证券的工作经历描述了一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按照予之与简文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简文与新泰证券的渊源,只是从麦子口中叙述出来,似乎信息又多了一层。
虽说简文帮了自己很多,亦有了床第之欢,但是在予之眼中,简文依旧什么都不是——很多时候,他也不希望自己这么想,但是偏偏内心的感受就是如此,怎么也改变不了。
予之宁愿相信麦子的话多一些,不知不觉间,他的感情天枰已经倾斜,予之好像看到了天枰那一端高高在上的简文——她的位置越高,说明她在予之内心的分量越轻。
“你大可以说我不道德,在转嫁危机。但是我确实需要这样的声音来将我们新泰的负面降低到最小——我关注新一轮IPO重启,通过率不高,安业证券有6家企业都未获通过。那么大的券商,怎么会这样?是什么问题?我觉得这本身就比新泰一家企业未获通过要吸引读者。”
“你需要我怎么做?”
“以你证券律师之名来做个点评,安业证券这几家企业存在什么问题,安业证券投行本事是否也存在问题。”
“你这好一招围魏救赵。”予之双眉微蹙,在考虑这个“忙”委实不容易帮。
麦子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将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打开,打开文件夹,安业证券旗下未获审核通过的企业名单一一展示在予之面前。
“你别管他怎么说,先将这些内容展示给他看,以他的学究个性,肯定忍不住要评价一番的。”这是连生给她出的主意,麦子依葫芦画瓢。
予之歪头看着这些名单,确实这几家企业都在平时的研究之列。
“就说这个恩华科技,我正好前阵子对他们的财务报表很感兴趣,做了一个调查,你看看。”杜予之一边说,一边将随便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点开一个叫“上市公司财务调查”的文件夹。
“你看这个恩华科技,是典型的收益性支出资本化,什么叫做收益性支出资本化呢……”杜予之滔滔不绝,“从报表上看,该公司2010年度没有研发支出资本化,而2011年度资本化了1146.34万元,如果该支出进入当期损益,则2011年业绩会变得非常难看,净利润减少1146.34万元……你瞧,不但上不了创业板,连中小板都上不了,业绩下滑将近50%,能上市吗?谁敢这么做?”
“这样的公司,您能看得出会计报表的问题所在,安业证券的保荐队伍看不出来?”麦子进一步问道。
果然不出所料,杜予之明显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所以我怀疑安业证券IPO内控出现了问题。你瞧瞧,之前还有两家他们保荐的企业也是出现类似问题,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看他们都三次踏进去了,不知道安业证券到底做了些什么。”
“能跟我详细谈谈吗?”麦子掏出一个很小的录音笔。
“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据我所知,目前你正接手丽景房产的案子。”麦子很神秘地一笑,予之内心若有所动。丽景房产去年被爆出伪造财务数据,虚假上市,被证监会审查,并且做出了处罚决定,而丽景房产也对此进行了公告。消息一出丽景房产连续12个跌停板,引起市场轰动。
目前,来自全国各地的156名小股东组成了原告诉讼团队,找到予之,希望他能够接下这一案件。
“这跟你的宣传有关系么?跟安业证券又有什么关系?”予之眉头一皱,连问两个为什么。他也想不到麦子如此关心自己的工作。
“这就是案件棘手的地方,小股东为数众多,并且他们一致请求要将丽景房产的上市保荐人安业证券作为第二被告,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按道理讲,对发行人或者上市公司的上市文件,证券承销商、证券上市推荐人或者专业中介服务机构都有责任审核,都可能对发行人或者上市公司的虚假陈述行为承担连带责任,这也无可厚非吧?”
“话虽如此,但是就你个人而言,肯定是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的。对你们律师来说,目的不外是打官司赚钱,给小股东们代理案件固然能赢得名气,但说到底,真正的金矿还是公司和机构,我打听到你这几年也一直在对安业证券这类大券商示好,希望能够从其法律业务中分一杯羹。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予之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内心平白生出些许忐忑,他不明白为何麦子对自己的工作如此了解。
麦子看了予之一眼,继续说,“就这个案子而言,目前最忐忑的应该是安业证券吧?相比起上市公司的败局已定,安业证券目前的状况更加为难,他们肯定是不愿意成为第二被告,金融机构说白了还是服务行业,他们还是在乎名声的,你在这个案子里趁机示好,竭力促成调解,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调解也要双方搭成共识才行。”予之轻描淡写地掩盖自己的不安。
“这就要你自己努力了。我可以找媒体来报道关于安业证券的IPO通过率低,内核出现问题的稿子,只消我在稿件中提及丽景房产虚假陈述的事情,给安业证券施压,你那边便可以迫使他们接受调解。前提是,我只说采访的是著名经济评论家,不具名,不提你杜予之……”
“很好,真的很好。这么听起来,似乎是你在帮我解决问题。”予之哈哈大笑,笑声里有几分尴尬,被人看穿的滋味委实不好受。“你如果不具名的话,完全不用求我,随便写几句都可以。”
“那是不一样的。”麦子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我需要从法律法规的角度来分析,我必须要写得有分量,要盖过《天天新闻播报》的风头。”
“你能否告诉我,你怎么对我的工作了解得如此详细?”
“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能。我也不会相信诸如‘你默默的关注我很多年’这样狗血的桥段,要说实话。”予之大而且黑的瞳仁紧紧逼近麦子,令她有种无所遁寻的感觉——这也是予之在法庭上惯用的伎俩,用强大的声势营造出无形的压力,迫使对方就范。
“我也不能,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那么我们一拍即散,我也可以换别的方式,找别的专家操作这篇报道,我是不怕麻烦的。”麦子亦用同样的目光逼近予之,毫不示弱。
予之沉默了很久,麦子眉头一皱,“如果你如此在意我的信息来源,无可奉告。”说罢起身想走。予之突然拉住她的衣袖,“是赵连生,对不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如此关注我,我能想到的,恐怕就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