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界的光线从窗口透入到房间内,但这间房子里还是略有些阴暗压抑。
张翼现在的心情简直纷乱到了极致,他都感觉自己有些胡言乱语了。这时的他仍然表现得十分疲累,低头思考着,纷乱的思绪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让他根本捕捉不到要点。
张翼微睁着眼,迷迷糊糊地问:“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似乎有种东西明明离自己很近,却根本捕捉不到。”
“偶尔会有,这是很正常的记忆现象。”尉林微微仰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用引导性的口吻说道:“可以体验一下伊甸园里虫子的生活,重新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节奏,说不定能帮你唤醒潜意识里的一些片段。”
张翼沉默了许久,在尉林的引导性,他突然间脑海中一片隐秘的区域被打开。黑暗的脑海中,一束刺眼的光芒投射而下,他一直在寻找在神仙洞中缺失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突然涌回。
张翼微微闭上双眼,苍白的面容上已经被汗珠布满,恐怖的回忆又如潮水般袭来。
“你看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尉林对张翼当日的所见所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时候尉林将手机中一张图片放大送到张翼面前,让他辨认上面的物品。
张翼的眼睛盯在那张图片的细节上,他的脸部肌肉微微颤抖着,两道眉毛也不由自主地拧成一团,用沙哑的声音询问:“这是什么?”
“根据你头顶记录仪保存的在遭遇电磁干扰前的考察记录,你们在进入神仙洞的时候发现过几处可疑石刻。不过因为光线问题还有角度问题,记录仪中所显示的这些刻痕并不够清晰完整,这是电脑根据模糊的记录复原的大致图像,但还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你对当时的情况以及这几处石刻还有什么记忆没?”
张翼的神色紧张,目光变得十分纠葛。混乱的思维不停地撞击着他已经伤痕累累的内心,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逐渐又慢慢清晰起来,开始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像。
“你还记得多少?”尉林尝试着引导张翼去回忆当时的场景。
张翼脸颊的肌肉微微跳动着,汗珠从额头上渗出,神情变得诡异。
尉林眉头微微一挑,微微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记录仪里的视频不够清晰,加上刻痕被腐蚀严重,我们也是通过计算机图像复原技术努力拼接复原了这一小部分。”
张翼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仿佛进入了一种神游的无意识状态。
尉林目光深沉悠远,用平和的嗓音帮助张翼回忆当日的细节:“这些细碎的刻痕有点类似于伏羲大横图一类的二进制矩阵,而二进制矩阵旁的这个,却让我们很疑惑。这个看起来像天球星图,精细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在依照最新科技绘制的天球图。”
张翼稍稍摇了摇沉重且疼痛的脑袋,随后痛苦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尉林问道。
张翼摇了摇头,疲累地说:“不记得了,但我现在能清楚记得那块岩刻。”
张翼又陷入了到那段恐怖诡异回忆之中,他痛苦地抱着头,身子在沙发上蜷缩着,纤瘦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浑身已经被从骨髓中渗出的寒凉包裹纠缠。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张翼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痛苦的表情也逐渐淡去。
“在你和陈董联合筹办的中国科技史的展览中,我见过一套唐代出土的紫微垣、北斗、南斗星图古画,因为这个我后来还专程研究过古代历书和天文志的资料。”张翼稍稍恢复点神智,他意识到这张图片确实就是星图,而他和柳文星结缘也是从“中国科技展”上的古星图开始的。
尉林目光沉肃,点头说:“古人很重视星象历法,在一些天然洞窟及崖壁凿刻星图及相关并不奇怪,甚至在墓葬中也会陪葬。比如汉墓中的二十八宿组成的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神云像图,传说中秦始皇也在墓中陪葬了日月星辰,目前最早的跟星象有关的考古记录是河南濮阳龙虎蚌塑图,距今6000年左右。”
“可能比那个还早。”张翼很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尉林神色沉郁冷峻,不过此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定的意味,他微微点头示意张翼说出他这么判断的理由。
“很明显石壁上的刻痕最主要的紫微垣范围所含星宿与史书天文志标注也有出入,而且所标注的极星并不是现在的勾陈一。”张翼神情严肃,目光冷郁。
张翼陷入沉思,努力整理搜寻着脑海里的相关资料线索。在中国科技展的时候因为被那几幅古老星图吸引,后来他还专门查阅过一些资料。古代中国将圆周分为365?度,因为岁差的原因北极星的位置一直在变动,大约是2万6千年一次循环。天乙星、太一星都当过北极星。公元前一千年的北极星,又为帝星,之后北斗中的天枢星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北极星,唐宋时期的北极星是纽星,而现在的北极星勾陈一是从元代才开始作为北极星。
张翼微微闭上眼睛,努力拼接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随后摇了摇头说:“不是现在的勾陈一,也不是纽星。”
“哦?”尉林稍微露出了点惊讶的表情,但随后又很快冷静下来说道:“如果刚才说的都不是,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张翼稍稍颔首,原本暗沉的目光陡然间透出一丝异样的光亮,低声说:“是织女星。”
“如果是织女星,那么那副星图的历史至少也有1万3千年,或者是这个年限的倍数。”尉林眼神里闪烁着些微的疑惑,思索着说道。
“或许是刻图的人刻错了。”张翼疲累地点了点头,随后闭上了眼睛,继续沉浸在那些飘渺无定、似真似幻的回忆中。虽然这种感觉带给他恐惧,但在某种程度上说又让他着魔,欲罢不能。
“或许我能帮你想起更多细节。”尉林继续用平静的语调帮助张翼回忆那天的情形,让张翼混乱零碎的记忆中浮现更多细节。
恍惚中的张翼进入了一种类似于睡眠的状态,出现了深度睡眠才会有的快速眼动期。
猛然间,张翼睁开眼睛,着魔一样地从茶几的小抽屉里找出纸笔,根据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图像,勾画出了一副奇怪的图形。
尉林微微一怔,他很惊讶地看着那张信笺纸上涂鸦一样的图像,眉头紧锁、目光凝肃。
张翼在画完之后恍惚了片刻,刚才还在眼前的景象在这时候又迅速地离他而去,不见踪迹。待张翼稍稍回过神的时候,他也才察觉到自己手中还握着的笔和纸。望着手中纸上那一奇怪的图案,张翼也陷入了疑惑之中。
“这是……什么?”张翼依然神色恍惚,目光飘渺不定,指着其中一个图形,是在自言自语。
面对这种情况,尉林倒是显得很淡定沉着,回答说:“你刚刚画的。”
张翼的神色将信将疑,目光里充满疑惑。
尉林目光沉郁,点头说:“这种情况,就像有时候一觉醒来的那一瞬间还能记得梦里发生的事情,但很快那样的记忆就会淡去,不过梦境中的那种感觉还会残存在脑海里,不能低估人在压力条件下的记忆力,很强大。”
张翼握笔的右手还在微微颤动,刚才浮现在脑海中的东西在一瞬间早已又烟消云散,只留下手中这幅奇怪的图形,恍惚中无意说道:“有点像太极图。”
尉林眉头微锁,神色凝重地点头说:“是有些像,但并不一样。”
“也许是进入山洞里的先民把太极图和星象图刻在了一起?”张翼感到头疼欲裂,脑袋里又被各种混乱零碎的信息碎片填满。
尉林语调平静地继续补充说道:“如果是太极阴阳鱼的话,这片石刻的历史不会早于北宋,现在我们常见的太极阴阳鱼的图形是陈抟老祖的徒孙周敦颐所创。在周敦颐之前虽然也有太极图,但和现在所流行的图像差别还是挺大的。”
张翼用右手的拇指食指捏了捏睛明穴,若有所思地说了句:“星图里北极星是织女星,不是唐宋时期的北极星纽星。”
尉林云淡风轻地摇头笑了笑,淡然地说:“有别的可能。”
“如果这图像不是太极图,那会是什么?”张翼闭上眼睛,继续搜索着记忆中破碎的碎片。
尉林眉头略略一动,用叹气的口吻说:“未必不是太极图。”
听见尉林这么说,张翼感觉到有些吃惊,反问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如果是太极图,这幅岩刻的时间不会早于北宋吗?你的意思是,这个类似太极的图案很有可能是后人加上去的?”
尉林摇头否定了张翼的这个推测,指着纸上的内容说道:“这幅图虽然看起来凌乱,但整体构图很完整。这里是紫微垣,这一组是苍龙七宿,分别表示一年四季的不同阶段,这个‘太极’位于构图的正上方。”
这时尉林微微侧过头看着眉头紧锁的张翼,随后继续解释说:“以东方苍龙的位置表示历法,这样的做法在西南的一些民族地区还有在。上古时期的新年是定在夏季,这一传统某些地区还有流传。”
张翼的面容看起来还是十分严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动,低声说:“星回节。”张翼记起来,柳文星曾经告诉过他的西南那边的一些民族风俗,从上古而流传至今的星回节是重大的节日庆典。
尉林目光微沉,点点头:“《周易》起始卦乾卦的爻辞就是苍龙七宿于不同时期的位置。”
张翼陷入了疑惑之中,思索着问:“紫微垣、苍龙七宿……都是和星象有关。那这个像太极的图案又是什么?”
“暂时还无法知道。”尉林摇头回答道,他的目光也变得格外沉郁凝肃:“还需要进一步考证才能断定,这么猜是没有任何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