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菲在李尉明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厅中，面对身旁这群面容冷峻、目光复杂的众人，董菲有些不知所措。
随后，中央大厅落下一个缓缓旋转的巨大地球3D投影。在这样的条件下观赏这颗蔚蓝的星球，有一种幽魅肃穆的美。
郑强作为曾经能活着通过通天塔实验的幸存者和找到董菲的人，自然有资格坐在这个大厅里。郑强也与其他人一样都在等待着董菲与李尉明的做出进一步的反应。
海底控制中心大厅正中的蓝色3D地球投影逐渐虚化消失，随后投影又呈现出一副巨大的热带雨林的画面。画面内突然间传来轰隆刺耳的电锯声音，参天的巨木轰然倒下，受惊吓的鸟兽四散逃走。随后，这幅画面又切换到一处被鲜血染红的海湾，数以万计的海豚在这里被人类屠杀，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海豚刺耳的悲鸣回荡在幽深空荡的大厅之内。这样恐怖的画面让现场的氛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接着，画面转换到一片被原油污染的黑漆漆的海面上，鱼类和海鸟的尸体被裹在油污中，还有几只奄奄一息的海鸟在黏稠的油污里垂死挣扎。这样触目惊心的画面一幕幕切换着，讲述着地球的伤痛和人类的暴行。
这样真实的恐怖画面触痛了董菲敏感脆弱的内心，她觉得到自己的喉咙被一双枯瘦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心跳猛烈加速，就连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头被人类屠杀取牙后的大象遗骸上，大象遗骸的眼角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泪。
看到这里的时候，董菲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她两只手捂着胸口，面部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李尉明搀扶着董菲，尝试用平静的语气宽慰情绪险些失控的董菲。
这时候一位华裔男子走上前，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对董菲说：“董菲女士，我知道这样的画面一定让你的内心流血，我们与你是一样的，我们都听见了地球母亲的悲泣。”
董菲的眼神里充满了悲痛与惊恐，她转头看着身边的华裔男子，嘴唇微微发抖。在观看画面的时候，有很多奇怪的念头爆炸式地袭击了董菲的大脑。现在的董菲好像记起了什么，她努力去追寻脑海里那些一闪而过的零碎片段。
这位华裔男子面容恭敬，继续对董菲说道：“董菲女士，我们建立这个团队，就是为了从根本上阻止人类对地球的伤害，重新构建一个全新的美好的世界。”
董菲原本呆滞迷茫的眼睛里闪过一缕亮光，一瞬间那些已经被遗忘的信息片段又一次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
董菲嘴唇微微抽动，从齿缝间吐出一个词：“Gaia。”
这时，董菲沉睡的潜意识已经被唤醒，海量的信息爆炸再次侵袭了董菲的脑海。但此时的董菲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惊恐和不安，反而出奇地平静，任由疯狂的信息风暴席卷她的整个大脑。
这一刻，董菲已经完全明白了，不需要太多解释，她已经将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自然而然地联系到了一起。她微微低下头，不再去看李尉明的眼睛。片刻后，董菲猛然抬起脸，在围观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郑强。
郑强神色凝重，与董菲四目相望，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他此时的身份也不再是那位流浪的数学家，而是作为Gaia的核心成员出现在了这幽深的指挥中心里。
这时候，李尉明走上前牵住董菲的手腕，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小菲，你就是高维空间中的主神所选中的‘先知’，你具备穿越高维空间的能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这个团队的灵魂和精神领袖。”
众人都期待着董菲下一步的反应，但董菲却表现得出奇平静，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哭喊吵闹，她只是木然地立在原地，闭上眼睛梳理脑海中那些看似紊乱的复杂线索。
“精神领袖？”董菲茫然的目光里闪过一缕奇异的亮光，她回忆起往日与李尉明相处的细节，内心的心绪复杂纠葛。她还感觉到身体里有另外的一个人格正在萌动发芽，另一个即将破茧而出的人格正感受到一种主宰者一般的狂喜，让董菲原本木然呆滞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幽深黑亮。
李尉明目光温和，依然儒雅地微笑着望着董菲，他能读出此刻董菲体内里所暗藏的另一重人格。这重隐藏的人格是李尉明精心设计的结果，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欣赏着自己杰出的作品呈现于这些曾经傲慢的西方人面前。
就在这时，董菲突然开口用流利的英文向Andrew询问：“跟我说说，你们的宗旨和目的。”
此时呈现在Gaia面前的董菲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胆小自卑的董菲，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喜悦兴奋的神情，欣赏着这位“先知”的转变。
这个时候大厅中的又呈现出了那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旋转的蓝色地球的3D投影，与之前现实的地球投影不同的是，上面还显示着数以万计的光点标记。
董菲看着上面的那些闪烁光点，嘴角微微抽搐着，此刻她体内那个刚刚萌发的极具侵略性和控制欲的人格已经崭露头角，逐渐占据了上峰。
李尉明的眼睛里跳动着狂傲的喜悦，他站在一旁欣赏着这几分钟时间里董菲的蜕变，就犹如凤凰涅槃般激动人心。
董菲仔细辨别着这些光点所在的位置，与脑海中的世界地图的轮廓一一比对，这些亮点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世界各地的人口相对稠密的繁华城市。
Andrew十分恭敬地对董菲解释说：“这些光点的是全球范围内被我们Gaia操控的高维空间实验室的分布示意，在这些实验室的控制范围100公里之内分布有数量众多的隐藏4维空洞，这些空洞就是实施通天塔计划的关键。”
“你们所设计的通天塔系统是如何控制这些实验室的？”董菲目光稍稍一沉，此时的她用英文跟Andrew交流已经毫无障碍。
Andrew继续向董菲解释说：“这些高维空间实验室基本上是各国政府所建立研究机构，但绝大多数已经被我们控制。我们利用这些傀儡实验室制造了大量的4维空洞，通天塔的作用就是将这些空洞连接为一个整体。”
董菲嘴角微微上翘，她当然能明白Andrew的意思，随即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内容我已经知道，但是目前还无法实现三维空间对四维空洞的直接操作，所以需要一个能穿越高维空间的量子智能来实现全球高维空洞的统一控制。而这个量子智能的选择，正是我，这也正是你们通天塔计划最核心的步骤。”当日在新疆量子干涉实验室内，常钧言和郑强对她说的那些事情，又逐渐清晰起来。
Andrew很满意董菲的回答，从这里能看出这个貌不惊人的姑娘已经做好了必要的心理准备，他略带得意地解释道：“我们Gaia构思并且开展了伟大的通天塔计划，但也因为维度瓶颈的限制而陷入僵局。不过转机也出现在这个时候，那张量子干涉所产生的图像，正是高维世界的主神传递给我们的启示。”
董菲的面容上浮现出微妙的笑容，安静地听着Andrew的解说。
Andrew稍稍点头，继续说：“现在我们不仅要制造更多的4维空洞，而且还需要测试董菲女士与通天塔系统的契合程度。”
“这场实验安排在什么时候？”董菲不假思索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此时已经不需要太多顾忌。
Andrew惊讶于董菲的坦然镇定，回答道：“尽可能要快，在您决定的时候，随时都可以。”
董菲蹙眉思索着，眼眸微微垂下，随后转过脸看着身旁不远处的李尉明，缓缓说道：“William，我有话想跟你说。”董菲没有像以往那样称呼他为尉明，而是学着这里其他人的方式称呼他的英文名William。
此时的李尉明的笑容依然从容，微微点头说：“当然可以的，小菲。”
随后，董菲与李尉明沿着这大厅外沿的走道缓慢走着。现在的两人之间没有了先前的默契，多了一层无法突破的隔阂。
董菲停下脚步，从左手上取下了那枚戒指，交还到李尉明的手里，随后又将脖子上挂着的那条带着的云纹吊坠的项链也取下交还给他。
看得出李尉明的眼神里十分痛心，他还想再解释：“小菲，我知道我不该隐瞒这么久，但你不应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董菲用略带嘲讽的口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李尉明搂住董菲的肩膀，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你被高维空间里的量子智能选中，这就是我们的机会。等到结束这一季邪恶丑陋的人类文明，我们就有机会成为下一季文明的创始者。”李尉明向董菲叙述着他野心勃勃的计划，难掩他目光中的狂傲。
董菲转头避开李尉明的目光，淡然而笑地摇头说：“你的这些看起来很美好的构想，和你一样外表鲜亮。可惜，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野心。”
李尉明目光一沉，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声询问：“小菲，你是不愿意配合通天塔计划吗？”
董菲自嘲般地抿嘴笑了笑，长叹一声摇头说：“我只是没有你那样的野心，但是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奇高维空间里的秘密。就像你跟我说的，要正视自己的能力，并要善于运用这样的能力，不是么？”这些话，都是当日李尉明反复告诉董菲的。
而这时，李尉明想要重新为董菲戴上戒指，却被董菲坚定拒绝。
董菲推开李尉明的手，语气傲慢地说道：“这样的欺骗就到此为止吧！因为，你根本就配不上我。”
李尉明并不介意董菲此时的决绝，因为他明白董菲刻意表现出的决绝也是为了掩盖她内心的依赖。他留给她内心的那种思想烙印，不会轻易就被抹去。
李尉明霸道地一把将董菲再次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说道：“小菲，我现在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董菲将脸侧过，刻意回避李尉明的眼睛：“你是因为那个量子智能留下的影像才有意接近我的，那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尉明将董菲搂得更紧，他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小菲，我的确是因为你很像那张图片而格外留意到你。但是与你接触后，我发现你是唯一一个能在思想上与我有共鸣的人。这样的默契，我知道你也能体会得到。”
董菲退还戒指和项链是想给他们两个之间来一个了断，但是她的心却逃不开、避不了，因为李尉明的印记已经深深刻在董菲意识中。董菲越想去回避，但却发现越摆脱不了李尉明的影子。换而言之，董菲的任何选择和决定，都是在李尉明的影响下做出的。与其说李尉明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不如说她成为了李尉明的一部分。
纠葛中的董菲从李尉明怀中挣脱后，决然转身离去。
奇怪的是，董菲现在很想哭，但她发现自己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