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菲到这个实验室做RA的第三天,杨教授打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董菲来实验室三天的时间,今天是第二次近距离和杨教授见面,短短三天的时间,他憔悴了很多。
董菲惊讶杨教授的变化,但更加让她惊惧的是,董菲从杨教授的眼睛里发现了徐教授的影子——就是那天在课堂上徐教授打翻茶杯时的眼神,疲累浑浊的双眼中被焦虑不安填满。
当然这个时候董菲并不知道发生在另外一个城市里的徐教授的事情,董菲只是单纯的被眼前杨锦汉教授的眼神惊吓到,不自主地想起了当时的徐教授。
杨教授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对董菲说道:“你去见徐教授的时候,他有没有告诉你来我这里的研究项目的内容?”
董菲抿抿嘴摇头说:“当时在疗养院里,徐教授只说自己很快就能出院,他出院后让我办理转实验室的手续,还说了随后会让我来这里参与杨教授和徐教授的研究课题,还说过我可能会常驻西北,让我做好吃苦的准备。但至于课题内容,徐教授没有跟我提过。因为那天的探望时间有限,徐教授的情绪又有些不稳定,我只能匆忙离开了。我从学校退学后,想认真学一些东西。摆脱学位压力的话,我会更自由一些。”
杨教授沉默片刻,用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对董菲说:“我要去一趟北京,你和我一起去。买明天早上飞北京的飞机票,你去办吧。”
董菲将这件事应下,离开了办公室。虽然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但董菲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他们似乎都藏了很多秘密,这些秘密就像荷叶外的世界一样吸引着董菲这个居住在荷叶底下的虫子。杨教授要去北京,不带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去,却要这个半吊子还没入门的RA陪同,这样的安排难免在实验室内部引起了一些小嫉妒。但孙婕和张芸都是豁达的人,她们得知这个安排,在表达了羡慕之后也祝董菲的北京之行顺利愉快。之前和室友们还有同门们的聊天中已经知道这位杨教授为人非常谦和,也如其他地方一样,大家私底下也都称呼杨教授为老板。在这里杨教授也是出了名的“穷”,他从没想着在外面接私活,也从来没把学生当做廉价劳动力使唤,这点和徐崇辉教授是一样的。在这个学校普遍已经商业化、工厂化的时代,仍然专心学术的老教授十分值得人尊敬。
董菲购买飞机票用的是白杨的电脑,白杨是个很热心的小师弟。他之前有过两次机会陪同杨教授出去出差开会,所以对杨教授的一些生活习惯比较了解,还说杨教授有一个怪癖:吃饭的时候会泡陈醋。当然,这些消息都是私下对董菲说的。董菲和白杨两人的频道波段比较接近,总是聊着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冷笑话或者是恶趣味故事。
这一天,董菲陪同杨教授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又一次从空中俯瞰那片贫瘠的“火星基地”。
下飞机后,已经有接待人员在机场等候杨教授。董菲这个小跟班也头一次感受到这样高规格的接待,让她心里窃喜,颇为得意地跟在杨教授身后坐上了一辆小轿车。
小轿车四周有黑色的窗帘遮挡,董菲没办法欣赏沿途风景。一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下车后就看见一座白色围墙围起的院落。院落门外有武警站岗,神情肃穆丝毫不容逼视,董菲识趣地避开武警的目光。在门口的时候,杨教授与一位工作人员起了争执。杨教授坚持让董菲进去,但那位身穿白衬衫面容冷酷严肃的工作人员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杨教授的要求。
董菲感觉面容灼烫难耐,像她这样的小角色竟让杨教授这样的人物为她跟人吵红了脸。杨教授虽然再三坚持,却还是没有说服那位固执的工作人员。后来走出来一个大约七十岁左右、很有官威的一个像大boss的人,他看着杨教授态度很不好地骂了几句。
董菲站在离他们有五六米的地方,清楚地听见那人说:“你把不相关的人带过来已经是违反规定了!今天负责接待的几个都要受到处分!这里是你胡来的地方?!”
随后一个工作人员走到董菲身边,让董菲往后走二十米回避。董菲十分识趣地跑开了三十多米,背对着那些争吵的众人。
等争吵声消失的时候,董菲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后的情况,杨教授和那位大boss一样的人已经向院内走去。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董菲总觉得心里毛毛的,隐约感觉有大事会发生。
董菲站在离那白色建筑约有四十米的草地里发呆,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在那位大boss的办公室内,杨教授又与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
办公室内,杨锦汉教授面色焦急,对那人说道:“常钧言,你刚才见到她了,能长得这样像,绝对不是巧合!我考虑了好几天,才决定带她来这里,我希望你能给这个机会证明!”
常钧言对于杨锦汉提供的证据表现出十分的不屑,骂道:“老杨啊老杨!你怎么弄得跟徐崇辉一个样子了?科学研究不是凭借直觉做事情,长得像的人那么多,难道都有关系啊?”
杨锦汉抢过话来,吼道:“多少研究都是因为直觉?!否认直觉就是否认了发现的第一动力!你做过那么多研究,又有多少和直觉没关系?凭什么我和老徐的就是错的!你不给这个机会,如何证明我和老徐是对的?”
常钧言拍着桌子骂道:“我知道老徐的死让你受了不少刺激,但这件事情涉及机密,你如果擅自向不相关的人透露,将受到保密条约惩罚,你也会被剔除出这个课题组!而且无辜的人也会因为这个受牵连!并非我不给你这个面子,是你这样胡闹的后果就是让这个研究课题从科学研究变成一个神棍笑话!”
杨锦汉也显得非常激动,破口大骂道:“你以为你是量子物理的国内权威就可以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否定别人的猜想么?!你他妈狗屁都不是!”
常钧言被杨锦汉的激烈言辞激怒,锤着桌子怒吼道:“我是这个灵语课题的组长,我有权终止你的组员身份!从现在开始,你被开除出这个课题组!不得再参与灵语课题的任何研究项目!”
杨锦汉似乎早就聊到了常钧言的这个决定,冷冷哂笑着说:“你既然不相信玄学和直觉灵感,当时给这个课题命名的时候,你为什么也提名‘灵语’作为代号?!”
常钧言被杨锦汉激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刻意装作冷静地回答道:“‘灵’字一定代表神灵通灵?我国的空间站还叫‘天宫’,难道还指望着天上的神仙给我们建?你现在失去理智了,依我看很快就会变得跟老徐一样!我为你好,你赶快回你的兰州呆着,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今天你在大门口大吵大闹,已经丢人丢够了!”
杨锦汉用苍老疲累的目光望着常钧言怒不可遏的双眼,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老徐是怎么死的!?跟你们有关吗?”
常钧言目光一沉,变得十分抗拒,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也感受得到他嗓音中的愤怒:“老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犯不着用这种极端方式,用这种方式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老徐也是我们的朋友和同事,他出意外,研究组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哎!老杨!我们这些人,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冷血疯子。你回去兰州休息一段时间,这个课题让你也费了不少心。你的精神状态很差,是时候休息休息。”
……
董菲站在草坪外焦急地等待着,看见杨教授面色苍白步履蹒跚地从院子内走出。董菲不敢询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希望自己的主动回避能少给杨教授带来一些麻烦。
杨教授让人帮忙购买了下午返程的机票,他这次离开得非常坚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回到兰州,已经是晚上十点。杨教授心情烦闷,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路上董菲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不敢多说半个字。杨教授搭车回了家,董菲也提着行李向寝室走去。
寝室里的两位室友还没有睡下,她们都很奇怪董菲居然在一天内就在北京和兰州之间打了一个来回。
两个贴心的室友看着董菲这一脸委屈的倒霉样,连忙给董菲的杯子倒上一杯热水。张芸问道:“我们杨老板虽然脾气还算不错,但如果运气不好,也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你今天不是撞枪口上了吧?”
董菲接过孙婕递来的水杯,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评论,就是叹气:“老板今天去北京的事情可能办得不太顺利,就匆匆回来了。”
孙婕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老板这几天在办公室里的脸色也挺难看的,不知道是不是实验经费或者是新课题申请的问题。”
张芸接过话来说:“老板为人太实在,典型的老一派学究。老板都已经是二级教授了,以他的学术能力和科研背景,随便在外面接点私活或者弄个小公司什么的,不都早就跟其他老板一样都换大房子换好车了么?哎,听说他早就有机会评选院士的,就是因为……哎呀呀,不说这些。董菲才回来,看样子累得不行了,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