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
从表面看起来，现实生活似乎完美无缺，人们无比健康幸福。
但突然之间就发生一件这么悲惨的事，而整个世界却依然不动声色，若无其事。了解真相之后才明白，原来悲惨的命运其实距每个人都不遥远。
当生活中发生了一些琐碎的，看起来极其平常的事的时候，人们总是心存侥幸，以为迟早会变好的。正是因为这种漫不经心的事情，才令这种致命的噩梦般的情况，在现实中累积起来，而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根本不可能啊！是梦吧？就在人们不可预见的时候，事情象离弦的箭一样穿透岁月的时空，把人的灵魂和身体就给甩了出去。
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甚至还没有理清头绪，就降临到她的头上。人生的这种厄运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呢？汹涌的黑色波涛，转眼间就把她的精彩人生，卷入一片灰暗之中，这是她甚至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但是，这能怪谁呢？
但一旦死亡通告，不期而遇地降临到雁男头上时，愤怒和悲伤，动摇和复杂的心情，不安和恐惧一齐涌上心头。
首先，必须尽快做一个决定，她可以选择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躺在床上、坐着轮椅、拄着双拐没有尊严地活到最后一刻；要不就是有尊严地寻求一种解脱，那就是痛快地死去。在做出决定的过程中，让她最不能理清头绪的就是丈夫和儿子，还有就是生她养她的两鬓斑白的父母双亲。
困惑的……，惊讶的……，这两种声音，对站在选择的岔路口的雁男不停地寻问，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因为没有人能让她有一种信任感。
有一种死，永远也不能称为毁灭，那就是：自落的花，成熟的果，脱壳的笋，作茧的蚕，还有佛祖的涅盘！
随着时间的流逝，雁男慢慢获得了镇静下来的力量。
老公希望雁男就这样带着自信，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可是，生活真的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
眼前的一切，却束手无策，她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步步去适应。有时，她整个人仿佛不停地向下坠落，落入漆黑一团的万丈深渊之中。
老公，默默守在她身边，即使雁男挥转头不想让他看到，也看到她那透明的泪水一刻不停地流着，好像血液似乎已经被稀释得淡到了极点。而他心里的那种苦比雁男自己还难受百倍。
老公，热切地盼望着：从前那个激扬着快乐而又乐观的“大雁”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就算身体的情况无法扭转，至少，可以回复从前那颗热情奔放的心啊！
尽管身体暂时不是很健全，雁男还是原来的那个雁男。她的思想、智慧、勇气和对生活的执着，应该还都是原来的样子，相信是没有改变，也不允许改变。
她从现在开始思考：是否应该清理很多东西了，那些对人生的追求、对工作的热情、梦想，应该全部暂时先放到一边去，把它们装进一个箱子里密封起来。从身体和心里统统都拿走，这对现在的她，应该算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任谁也无法轻易替她完成。
活着的欲望，感觉是如此真实，意识和思想竟然毫发无损活跃依旧，感情还是那么极其细腻，想象力是如此的丰富并闪烁着光芒。而身体却又显得如此无能为力，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幻灭呀！
某个瞬间，雁男不知不觉中把“生活”这两个字眼，在嘴里嚼了无数遍，嚼得粉碎。因为生活给她的是一杯苦咖啡。
生活在这种物欲横流，利益至上的现实中，随处可见的一切，诸如把既有的偏见当作智慧。傲得以为，可以因一个尺度来衡量全世界，拘泥于个人得失的利己之心。一旦遭遇挫折，就控制不住地轻视和愤怒，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没有意义。
就在那一瞬，早已经远去，摸糊了的人生经历，一幕幕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人生是用很小的事堆积起来的，用理智和思想，一点一点慢慢治愈彼此的伤口，彼此拯救，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天堂。如果一个人远离了心、精神和灵魂，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成为被虚荣、伪善、憎恶和物欲驱使的行尸走肉。
如果每个人都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互相尊重，给彼此温暖的鼓励和信任，没有憎恶，没有抱怨，善意地对待芸芸众生中跟自己有缘相遇的少数人。
她想那样活着，为什么命运却觉得那是一种罪过，一定要把她逼到悬崖上呢？家人、世界、朋友依然健在，活得也很好。为什么要让爱着她的——这个魅力男人，经历这么沉重的考验？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真的，她只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生活的幸福，欢声笑语而已。
她的心里，像有一只小兔在跳着，为什么人总是担心失去？要是变得没什么可失去，简直令人无法承受？达到没有失去的境界，不贪心，也是相当难得的啊，感谢上苍让我诚实地度过每一天。
（二）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开发我的文学创作细胞和才智，把这场不可多得的人生经历和心里感受，真实地复述下来，有机会再现人们面前。所以，丈夫、儿子、父母亲你们不必太为我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出事之前，我曾经希望有一天，能有一本署着雁男大名的书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可是，短短几天时间，我居然变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如果不是你们拿起筷子，端起碗，喂我吃饭，我早就绝尘而去了。
迄今为止，雁男不是一直在努力适应躺在床上、坐在轮椅上、或者拄着双拐的生活了吗，应该说她适应的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雁男的灵魂，是由精细的情感融汇而成，她用自己所有的情感想去感受生命的价值，去拥抱世间唯一的高洁。她对文字充满了无法抑制、迫切需要发泄的激情。
她想很快，把秀逸超群的才思全身心投入其中，尽情地让文字成为她灵魂的最好体现。仿佛这一切并非是生硬的诗句，而是一条流动的情感长河。她对于文字的热爱有多少的期待，又有多少的渴望？她的文字背后，浮动着的人性，又是以怎样的生命态度去诠释人性呢。
在二十几、三十几岁的时候，雁男一直都把死亡看得很轻很轻。她觉得，反正活着就是一个走向死亡的过程，即使这个时间提前了，又有什么大问题呢？
她还曾经说过，即使在生活中遭遇挫折、磨难，黑暗临头，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反而是一种解脱和人生的幸福。
但，在雁男重新对生活有了新的认识和希望以后，支撑着她的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美好希望。她由此得出了，人在现实生活中挣扎的，其实就是一种精神的力量。
在这段生活不能自理的非常时期，她似乎没有忘记，以前曾闲来记日记的嗜好。因此在她活动自如的时候，坐在轮椅上靠在桌边，用纸和笔记叙自己的心境和感受，为了日后工作的便利，她又在自家的电脑上学打字，顺便打发消磨这难耐无聊，没有自由的日子。
每每想起这场难以预料的遭遇，她的脸上就会掠过一丝惆怅。
有时，当和家人聚会的时候，每当，听到有人在她面前言不由衷的说一些，有关她身体某个部位敏感的话题时，或者是说着无心，但在她听来却带着侮辱，她的情绪就很低落。在那种情况下，她神情沮丧，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有一种无法忍受的羞辱感。
每当此时，为了不再听他们继续说下去，她只好请求老公，推她尽快逃离这使人难堪的局面。
丈夫每每推着轮椅，俩人都无法直视对方，可他那里知道她心里的波动、表情的惨淡。如果他知道了这些，肯定不会让他们再犯这么难堪的错误，不会让雁男陷入这么尴尬的局面。所以俩个人在很长时间，都无法找到合适的话题来取得双方的谅解和沟通。有时就只有在相互不理解的争吵中，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听着轮椅轱辘轱辘转动的声音。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但今天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不说是谈虎色变，也是往事不堪回首。
每每和人谈起，都离不开那起惨不忍睹，不堪回首的车祸。
记得，那一次她满怀激情地，想象着即将面临的一次人生探险经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次走上的却是一条死亡之路。是祸躲不过，她不可预见地一直处在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不知出事时的一切，当时就完全失去了知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她，终于在二十天后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浑身一动都不能动。从此后，她整天沉浸在自哀自怜中以泪洗面，陷在极度的悲伤和痛苦中无力自拔。
然而，时光不能倒流，逝者已去无法再生。在极度的痛苦思索中，她突然顿悟了：生命是如此脆弱，又是如此的宝贵啊！那口气是真的。既然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和死神擦肩而过，还能健全地活在人世，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分钟呢？生命有时是可望不可及的，我必须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既然我已经经历了死亡，那么，还有什么比死亡更难于面对的呢？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一样可以创造出奇迹来。的确是“活着真好”。
于是，她发誓：一定要百倍地珍惜生命，让自己的生命在不可预知的期限内放出异彩。她做了种种设想，我应该把自己正在经历的苦难和心路历程真实地记录下来，要把自己一天天好起来的状态记录下来，这不是每个人都能亲身经历的，它一定会震撼人心的。
她，时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着。虽然她自受伤后没有照过镜子，也不敢照，生怕自己接受不了毁容的现实，一直都没有勇气。但一想到已经逝去的同事，想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死亡，她渐渐地释然了。
真实的生命比美丽要宝贵的多，而文学需要的是真实。如果这种行为能够给世人有所启迪，那么，她也算没有愧对生命。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还活着的她已经足够了，美与丑也已无所谓。
她在心里和精神上实现了超越。
然而，她又不得不面对漫长的康复过程，在医生和家人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她的身体慢慢地开始向好的方面恢复。
当她，终于可以在丈夫和儿子的搀扶下重新站起来时，她不禁喜极而泣，甩下拐杖立刻赴到电话机前，给所有关心她的亲朋好友述说报喜，她真正忘不了这难忘的一刻。
当她确信自己能站立起来走路了，她第一次向儿子要了一面镜子。尽管事先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时，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幅狰狞的面孔时，她还是哭了。
她一遍遍地问自己：这还是我吗？我以后将怎样面对世人的眼光？
就这样，她依然忍着眼泪，咬咬牙艰难地挨过了一天又一天。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