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琰回到家后一言不发,直奔卫生间。他分别给曹静、邱业明去了好几个电话,可两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就连QQ与微信都不在线。
他折腾了一个上午,全身被汗渍浸得黏糊糊的。于是他打开淋浴,冲洗着疲惫的身躯,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仍心有余悸,好像做了一场梦。
云琰凝视镜子里的自己,此刻不愿多想,只想好好洗个澡。无意中他发现后背多了一个虎头(狴犴)刺青,这才意识到池蓉同自己勾肩搭背是别有用心。
他对八扇屏的手段略知一二,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狱印”,因为离约定期限只有三日。如若未能及时解印,刺青将会像癌细胞一般转移至脸上,永洗不脱,刀刮不去。他通过镜子,望着这个标记,顿时陷入绝望。
云琰正沉思着,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激动了一下,以为是邱业明的回电,没想到竟是曹静打来的,这令他感到些许欣慰。
“你发的短信我已经看到了,放心,我刚才只是和盛云笑一起去录口供,他们没把我怎么样,录完就放我回来了。你那头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云琰一听曹静平安无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自己倒有些喜极而泣:“他们没为难我,我只是在为你捏一把汗。知道你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傻瓜,我就离开一会儿,你至于打我十来个电话吗?”
“当然至于,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去你的,这次要不是你坑我,我也不会摊上这档子倒霉事。”
“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你把八扇屏的人招来的。对方底细都没摸清,就这么冒失地让我们见面!”
“好好好,什么都是我错,你永远是对的总可以了吧?”
“你看你,我都没说啥,你就跟我急眼了。当务之急要尽快联系到邱业明,然后把锅甩给他,不然你与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事先声明一下,刚才录口供时我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你了,这件事已经同我无关,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大姐,你不能把我这样卖了吧?”
“这件事因你而引,理当由你自己承担。与其在这里和我废话,不如省点力气去找邱业明。另外,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店里把那枚云币拿回去。”
“不了,反正是假的,送你了!”
“我才不要呢。”
此时,夕拾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你洗好了没?我要上厕所了。”
“马上就好!”云琰继续对手机的另一头说,“先不聊了,看你也挺累的,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改天再来找你。”
“你也是。”
云琰随即挂断电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
云琰洗完澡后,依然反复拨打邱业明的手机,但对方依然关机。任凭夕拾怎么逼问,他都没透露半个字,反倒把夕拾支了出去。
他此刻心烦意乱,无所适从,只好选择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正当他睡意朦胧之际,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人,这使他重新振奋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弟兼死党——李老狗。
李老狗,本名李星志,只因酷爱柴犬,无论是生活用品的图样,还是网上发的表情都以柴犬为主,因此整个学宫的人都管他叫“李老狗”。
这人刚入学时,给人一种装完逼就跑的猥琐感,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后来没人理他了,他就搭上了做宿管员的云琰。想不到两人臭气相投,都特喜欢用中二的口吻谈古论今,搞得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久而久之,两人便成了朋友,李老狗经常在云琰面前卖萌,云琰也非常宠溺这个小弟。
此时,他又想起一件事,前不久李老狗换了手机号,自己没存。想到这里,他立马起身,欲追回夕拾,问她李老狗的号码。
“你干嘛去?我在这儿呢。”夕拾刚巧从厨房走出来,左手端着一盘酱鸭,右手拿着一个鸭腿,吃得满嘴流油。
“喂,大姐,那是下饭的,不是给你当零食吃的!”云琰连忙从夕拾手上夺过那半盘酱鸭,见还剩几块鸭肉没被糟蹋,便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吃起来。
云琰边吃边问道:“你有没有李老狗的电话?”
“有啊,你找他有事?”
“我想问他要邱业明的家庭住址。”
“你等一下哈!”说完,夕拾跑进厨房洗了个手,随后掏出手机查找李老狗的号码。
云琰要到号码后,马上打了个电话给李老狗。没想到那货居然欠费停机了,这可把云琰气得差点摔了手机。
在旁的夕拾看见云琰情绪有所波动,安慰道:“你咋啦?找不到邱业明也不用这么焦躁啊,我相信八扇屏不会随便乱抓人的,你又不是罪魁祸首,顶多算是一只迷途的小羔羊。”
云琰激动地指着自己后背:“你看看,我已经被他们下了咒,一到时间,这刺青就会长到脸上,以后让我如何见人?”
“嚯嚯嚯……大不了在脸上贴张狗皮膏药呗。”夕拾捂嘴贱笑。
“大姐,能不嘲笑我吗?”云琰羞愧难当。
“我尽量无视你身上的槽点!”
“你说我现在咋办?倘若找不到邱业明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成为替罪羊。”
“不就是要联系到邱业明吗?真笨,直接去学宫群里问问呗!”
云琰豁然开朗,立即在手机上打开QQ群,询问起邱业明的下落。然而希望再次落空,一个几百号人的大群里竟然没一个人回复,都在潜水。
云琰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从手机相册里选出了一张自己撸厌的黄图,直接发到群里。这鱼饵一下去,果然整个群沸腾起来,像丧尸出笼般涌现出几十号人的回复,回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求种”,就连那欠费的李老狗都在其中。
云琰本想以黄图番号作为条件,询问邱业明下落,不曾想直接被管理员踢出了群。云琰刚才脑子一热,没考虑到这是学宫的公众群,自己这次丢脸丢大了,搞不好连饭碗都要没了。
正当他懊悔之际,居然还有几个学生私聊他求种,他借机又询问起邱业明的下落。巧的是有一个学生正好是邱业明班上的,云琰从他口中得知,现在不光是自己在找邱业明,还有好多人也在找他,大家的遭遇都与云琰相似。只不过邱业明现在玩失踪,谁也找不到他。
……
云琰心急如焚,都没胃口吃饭。中午小憩了一会儿,便顶着烈日出门。
他忍受着高温的折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却一直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没过多久,云琰来到一根电杆下,边上有一个用硬纸板搭建的狗窝。还未走近,一股尿臊味扑鼻而来。他屏住呼吸,弯腰向里张望,竟深不见底,如同一个黑洞。这正是他要寻找的目标——狗仔窝分舵。
(狗仔窝是玄林第一大民间情报机构,分舵遍布每个城镇,但都不固定,随时变换位置。没人知道它的总舵在哪儿,更没人知道幕后当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里面有人吗?”云琰低头冲狗窝喊道。
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犬吠(云琰至今怀疑每次犬吠都是由人叫出来的)。
云琰犹豫地摸出一百元,从狗窝获取情报需要一定报酬,一个问题一百元。这很考验人的问话方式,如若问得太过死板,无异于把钱丢在水里。相反,会问话的人也许能从情报中获得更多信息。
他先是把钱放到了狗窝前的破碗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碗递进去,紧接着里面又传出一声犬吠,示意云琰可以开始问了。
云琰思考半天,想着怎么问话,却不料被里面一声犬吠催促。
他慌乱之下,口不择言:“云币的幕后主使就在禾城吗?”
云琰问完之后,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他正想伸头去看,只见刚才那个破碗从狗窝里又递了出来,那张一百元转眼变成了一张字条。
他打开字条一瞅,上面写着四个歪七扭八的狗爬字,一度令他怀疑这字还真是一条狗写出来的。但见纸上写道:“将至禾城。”
这回答使云琰捶胸顿足,辛苦赚来的一百元竟换来这么一句废话,比玩老虎机还坑。
此时,云琰不知道哪个筋短路了,再次摸出一百,按照老规矩,又问了一个问题:“邱业明现在在哪儿?”
字条上写道:“查无此人,请另提问,概不退款!”
云琰心口郁结,喃喃咒骂:“还狗仔窝,连个学生都查不到,吃屎吧你。”于是又问:“青业城风华学宫摩天崖宿管员云琰现在在哪里?”
“查无此人,请另提问,概不退款!”
这下气得云琰差点踢翻狗窝,他自认为在青业城内小有名气,应该被狗仔窝所关注。不过没想到自己却籍籍无名,查无此人。相比之下,就连学宫历届竞赛的获奖者都会有一笔浓墨重彩,永留狗仔窝的档案。他最终克制冲动,收拢腿脚,知道得罪狗仔窝,会被永久拉黑。
待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刹那间脑海中闪现过一个人,问道:“第六届日中高校玄道会参赛者沈琼现在在哪儿?”
云琰投去期待的目光,望向黑洞。过不多时,传出一张字条:“在天上。”
他看到此话后,显得格外平静,额头上留下的汗水,湿润了眼眶,未在狗窝前继续逗留便扬长而去。
……
今天的风儿好喧嚣。
云琰独自呆坐在环城河畔的长椅上,看着草坪上那群熊孩子嬉戏打闹。他毫无头绪,心里空落落的,脑海中一直回放着过去的片段。
他无意中发现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也同样坐着一个人,是个扮相极其诡异的女人。只见她头盘发髻,右眼角处有一道朱砂记,面无表情,身穿黑纹白曲裾,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乍一看像极了一具从古墓中挖出来的女尸。
云琰心里琢磨着,幸好这是白天,要是换成晚上非吓死人不可。奇怪的是远处一群熊孩子竟然丝毫不害怕,自顾自地玩耍,云琰感叹现在的小孩胆子真大。
他偷瞟那女人一眼,发现对方两眼无神,眼皮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那群孩子。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心想那女人估计是人贩子,正待猎物上钩。这让他燃起了内心的正义感,打算寸步不离,守护那群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相通的缘故,其中一个男孩笑着朝云琰这边跑来,云琰倍感欣慰,也笑脸相迎。没想到那男孩并不是冲云琰去的,而是奔向那女人。这叫他很是尴尬,僵着笑容,哭笑不得。
云琰这才发现,那女人身边摆放着一排饮料瓶,想必是替那些熊孩子看管的,这个细节刚才被他忽略了,只顾看那女人了。
男孩拿起自己的饮料瓶,却发现已经喝完了,仍惨兮兮地把嘴对着空瓶吹。
“小伟,麻烦你帮我去买六支冰棍好吗?”那女人说起话来五音不全,结结巴巴,让人听上去像个患有失语症的聋哑人。
但见那女人从腰间掏出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的都是些散碎的纸币,加起来拢共才七八十块。她毫不吝啬地拿出一张二十元纸币给了男孩,吩咐他去买冰棍。
云琰见此情形,依然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原来这女的和那些熊孩子都认识,自己却自作多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黯然神伤地低下了头,又开始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