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云琰想入非非之际,法事礼毕,大家收工散场。那些道士纷纷脱下混元巾和道袍,里面穿的不是名牌短袖,就是整洁的衬衣。有些道士互相递烟抽了起来,有些道士领了钱就走人,还有些道士拿出手机打电话,其中还不乏几个道姑。与其说这帮人是道士,不如说他们是业余的票友。云琰此刻又想出一条生财之道——假扮和尚做法事。
“收工吃饭去咯!”一个男子伸着懒腰喊了起来,旁人都能从他解脱的喊声中感受到他刚才念经是多么闷得慌啊。
“老王,下午麻将伐?”那个刚开始被云琰看好的白须老者居然只是个退休老头,他一提到“麻将”二字,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下降。
“我吃好饭再来,你们先去麻将馆等我。”另一个应声的道士把自己的发冠道袍随手扔在了椅子上。
还有那个被云琰想成全真七子的中年道士竟躲在墙根下撒起尿来,那尿长得都能看出他已经憋了老久了。
此时,有人拍了拍云琰的肩膀。云琰回眸一看,竟是张子陵。
“咦?你刚才看见我啦?”
“老早看见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不行啊?”
“行行行,我还求之不得呢,进去坐会儿!”
张子陵刚步入大殿,便对数钱的那胖道士叫了一声“爸”。这让云琰大跌眼镜,他万万没想到心目中德高望重的张应元,居然就是眼前这个脑满肠肥、满身铜臭味的江湖骗子。
云琰回头想想也对,张子陵当年在校时便是个胖子,而且非常富裕。大家都以为他家是做生意的,可没想到竟是靠死人发财的。
“这是我的小朋友。”
“带你小朋友进去坐一会儿!”胖道士只顾着和旁边的道友聊天,对云琰爱理不理。
张子陵带着云琰来到内堂,所谓内堂就是一间堆满香烛的破旧办公室。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差点令云琰吐了。
“我给你看样东西。”张子陵拿出一本册子,正是云琰昨天填写的客户单,“我昨晚一回来,看到这个,就知道你肯定来过了。戎国俊,也只有我们青业城毕业出来的才认识。”
“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
“坐呀,别客气。”
云琰其实不想坐的,他嫌这里太脏,搞不好自己身上也会沾上这股檀香味。他见张子陵盛意拳拳,也不敢表现得特别排斥,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昨天上午打我电话,就是为了问那个人?”
“是啊,我总是看见她从你们这儿出来,还以为是你们道观的,所以问一下!”
“她是你朋友?”
“算半个吧。”
“我们这里可没女的,估计是住在这小区里的吧。”
“刚才院子里那两个道姑不是女的吗?”
“她们是我爸从外面雇来的,专业念经的!”
“呵呵……现在居然连念经还外包。”
“正常,现在哪种劳力不外包?我们观本来人就不是很多,有时业务忙,只能外包给别人。你看最近中元节,那些年老的都赶上这一波,我们忙都忙不过来,下午苏州还有一单呢,中午又要赶过去!”
“你也够忙的,那你孩儿塔的事情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
“那就好,看来那帮人也找不到口实了。对了,刚才我看见你爸挺精神的,难道伤好了?”
“人是没大碍了,不过功力还没恢复!”
“哎,你自己也小心点吧,这个道观就靠你撑着了。”
“可不是!”
……
夕拾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不把伞还了,就将伞毁掉,放在家里扎眼。
云琰无奈,只好拿着伞,到榎经常出入的公园等她。这一等就是一下午,仍不见对方踪影。
天色渐晚,云琰起身欲走。
“不等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云琰扭头一瞅,只见曹静慢悠悠地向他走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云琰惊喜不已。
“怎么?我就不能来散个步?”
“能能能,当然能,你饭吃了吗?”
“你请吗?”
“只要你赏脸,这顿饭我来请。”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毫无冷场。不一会儿,他俩便来到了市区饭店一条街,整条街上都是各有特色的馆子,云琰随便选了一家就餐。
曹静拿起餐单,朗朗念道:“我要糖醋里脊、鱼香肉丝、番茄蛋汤、外加两碗米饭。”
云琰顿感诧异,心想对方今天怎么竟点自己爱吃的菜。以往她都是一个无辣不欢的人,饭桌上只要没有辣她就没胃口,今日却按照云琰的口味来,甚是稀奇。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难得为别人考虑。”
“什么意思?”
“平时你知道我不吃辣的,可还是一个劲地点辣菜。今天却一反常态,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谁跟你说我不点辣的?我只是还没点好。”曹静为了呕这口气,特意又加了个毛血旺。
就餐过程中,曹静只是意思地吃了几口,而云琰却狼吞虎咽,吃得格外喷香。每当云琰低头扒饭时,曹静总会露出爱慕的眼神,欣赏着对方的举手投足。当云琰抬头夹菜时,曹静又假装一本正经地吃着饭。
“饭菜不合胃口?咋吃的这么少啊?”
“我不是在吃吗?”
“你是不是吃过了?以前你可不是这点饭量。”
“我慢慢吃不行啊!”
“我一碗都吃完了,你饭菜居然没动,这毛血旺可是你点的,你得把它吃掉,别浪费了。”云琰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曹静清咳了一声。
“开玩笑的,如果吃不下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你今天的饭量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沈琼。”
曹静面露欣慰,微微一笑:“你怎么会想到她呢?”
“她有严重的胃病,因此每顿都吃得很少,饭量就像小鸡啄米似的。她和我一样,也不喜欢吃辣的,更巧的是口味还跟我相近,久而久之,点菜便成了我俩的默契!”云琰一想起曾经与沈琼的点点滴滴,便回味无穷。
曹静手托腮,聆听着云琰的每字每句,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你还记得她啊?”
“自家老婆怎会不记得?难道你忘得了自己的初恋?”
“忘不了。”曹静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说吧,今天特意找我有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一定有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平日足不出户,每次找我都是一个电话把我直接叫过去,今天却亲自动身来找我,我猜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让我去办!”
“别自作多情啦,我可没什么事让你去办。相反,我倒想帮你一个忙。”
“什么忙?”
“你白天去冷仙观没用,那不是你真正想见的冷仙观,真正的冷仙观只会在晚上出现!”
“什么意思?”
“等天黑了你就知道了。”
……
吃完饭,两人像对老夫老妻似的,在市中心溜达了一圈。一路上云琰都在询问有关冷仙观的事,曹静故意卖关子,硬是要让他自己去看。
直至天完全黑了,他俩才向冷仙观行去。
虽然冷仙观位于市中心,但它四面都是老住宅,住的都是些早早入睡的老头老太。一到晚上,除了人行道上停满车辆,近乎见不到几个活人。冷仙观也从不做夜里生意,每到那个点就关门歇业了。
将到临近时,曹静却拉住了云琰:“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难道你察觉不到这里已被设下结界?”
云琰恍然大悟,于是切换灵视察看,果然瞥见冷仙观周围被设下结界。
还没等云琰做出反应,曹静已为他开好一条口子。两人撩开帷幕,钻了进去。
只见观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门庭紧闭。幸好冷仙观围墙不高,才两米左右,若是姚明向里张望,那画面就跟进击的巨人没多大差别。两人毫不费劲地翻墙而入,潜匿于瓦顶,窃听底下的聊天内容。
屋内香烟缭绕,坐满了人,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气氛沉闷,跟守灵一样。
“也就这几天了,大家加把劲,再冲一下业绩,争取这个月的营业额突破44万。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一下,前两天我同福海墓园已经谈妥了,我们只要帮他们推出去一块墓地,就能拿五个点的提成。你们卖力地给我推,那边的墓地都不低于五万的,多推给上海人……”张应元边说边分发有关福海墓园的介绍册。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的话,就散会吧。”
屋内登时沸腾起来,如同铃响放学一般,众人打破原有的死寂,从紧张严肃的氛围中解脱出来,纷纷收拾好衣物,话别离去。
“今天谁值班?”
“我和子瑾!”
云琰见众人出来,连忙躲在屋脊后,暗中观察。
张应元等大家走光后,故意支开周涛,独留张子陵一人叙话,并递给他一张字条:“待会儿派几个人去这个地方搞一搞。”
“为什么?”
“这只赤佬说我们冷仙观招摇撞骗,不搞他一下白瞎了我们这块招牌。切记,搞一下就可以了,千万不要闹出人命。”
“知道了,爸!”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当心点。”
父子俩叙完,张子陵把父亲送出门外,随后关上大门。
此时,周涛提着满满一桶香烛,从偏殿走出来,问道:“可以开饭了吗?”
张子陵看了看手机,回答道:“差不多,我去吧,你在这里看着!”说完,他接过那桶香烛,鬼鬼祟祟地往后院走去。
云、曹二人随着张子陵的行动轨迹调转视线,望向后院。
“他这是要干嘛?”云琰小声问道。
“你瞧,好戏开始咯。”曹静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