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拾刚起手就与伏魔力士打得难解难分。别看两人体型悬殊,可夕拾仅凭敏捷的身手,就把对方打得找不着北。她奋力挥舞手中的鬼金棒,迎头痛击力士。
力士猛然大喝一声,犹如虎啸龙吟,震得周围枝摇叶晃。他高举伏魔杵,向夕拾劈头砸下。夕拾反应迅速,提棒一架。只听得一声巨响,夕拾双腿一曲,差点被坠下的力道压跪在地。夕拾顺势往力士的左肋下打去,却不料对方的筋骨如铁似钢,那一棒打上去丝毫没反应。力士怒目俯视,夕拾却傻傻一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力士紧抓棒身,将夕拾连人带棒一块儿甩飞出去。
夕拾这下可吃了苦头,整个人重重摔在石碑上。她低头瘫坐在巨鼋背上,额头血流如注,脑后的右马尾披肩散下,背带也跟着滑落。好端端一个女孩突然变得体无完肤,不成人形。
在旁观战的紫怨非但没起怜悯之心,反倒幸灾乐祸,心中窃喜,自觉报了疗伤时所受的重掌之仇。
夕拾迷迷糊糊中,透过眼里映红的泪光,仿佛看到了云琰。她会心一笑,忘却了所有伤痛。
……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送你回家吧。你还小,不适合同我一起颠沛流离。”云琰对夕拾说。
“我说过我已经没家了!”
“那你姐夫呢?就算他不喜欢你,我想他也不会绝情到把你饿死。”
“云哥哥,我求你了,我不想回去,我只想跟着你!”
“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朝不保夕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死。你和我在一起不会享福,只会遭罪。我没必要拉一个人陪我一起受苦,毕竟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云琰一本正经道。
“求你别丢下我,我情愿跟你一起吃苦受罪!”
“你这是干嘛?回你姐夫身边才是正确选择,这样既不用风餐露宿,又不用担心受怕。趁还年轻,回去之后多念点书,长大了不要像我一样没出息。”
“不,我不走。就算你不要我跟着你,我也不会回去,我宁愿一个人继续流浪!”夕拾说着说着便开始啜泣。
“那随便你,这里有些钱你拿去,就当我报答你的一饭之恩。”云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碎纸币,硬塞给了夕拾,随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夕拾愣了愣,赶忙追了上去,紧紧抱住云琰的大腿,跪地大哭起来:“求你别丢下我,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目前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云琰看着眼前这女孩如此央求自己,两眼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终还是接纳了夕拾,决定把她带在身边。
从那时起,云琰再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夕拾,反倒之后两人一直形影不离,相濡以沫。
当时正值天云众之乱初定,金乌院着手清算旧账,封锁全境,四处拘捕余孽。云琰虽未加入天云众,但认识不少该盟成员,因此受到牵连。他带着夕拾东躲西藏,四处漂泊。
……
一晃半年过去了,金乌院开始大赦玄林。云琰这才发现自己并未在金乌院的通缉名单上,这半年的逃亡纯属自己吓唬自己。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虽然他们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过由于夕拾长期颠沛,营养没跟上,身染恶疾。逐渐开始头晕乏力,腹痛难忍。云琰起初并没重视,以为夕拾来了例假。直到某日,夕拾口鼻流血,昏死过去,云琰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背着夕拾四处求医,然而大夫们却众口一词,都说无药可救,让云琰早备后事。可云琰锲而不舍,坚持要挽救夕拾的生命。他白天背着夕拾继续寻医问药,晚上则输真气为其续命。
云琰见夕拾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拉下脸面去求自己昔日恩师韩昕(风华学宫掌宫)。韩昕虽为云琰的授业恩师,两人却素有嫌隙,曾经没少找云琰的麻烦,云琰至今未学《化生气》也是拜她所赐。
果不其然,当云琰回青业城找到韩昕时,对方非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讥讽一番。
云琰带着羞辱,正准备离去,却在校门口偶遇教务总管陈雪梅。陈姐一向与人为善,虽和云琰不熟,不过得知对方的遭遇后,深表同情,并指点云琰去学校后山求医,说那里居住着一位医术高超的世外高人……
“想让我救这丫头也行,不过你先得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诚意?恕晚辈临来匆忙,未曾带得礼物!”
“别担心,我不需要什么金银珠宝,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个有钱人。我所说的诚意是看你肯为这丫头付出多少?”
“恕晚辈愚钝,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人看病有个规矩,若医好对方便要取其身上的三两肉作为回报。你千方百计想救活这丫头,想必她在你心中占据了重要地位,我相信你不会让她自己承担这笔报酬。这丫头细皮嫩肉,死了怪可惜的,我也很想让她再多活两年。至于她到底能活多久,那就看你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
“你的意思是要我身上的肉?”云琰心中一凛。
“不错,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倒要看看你肯为这丫头付出多少?”
“云哥哥,你别管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救不活了,你没必要为我这样做。”夕拾脸色煞白,奄奄一息。
云琰看了一眼病入膏肓的夕拾,问道:“如果我愿意献出自己的肉,你有几成把握救活她?”
“我老早看出她的病症,就等你一句话!”
“那好,你只要医好她,我任由你处置。”
“那你先割下一块肉来让我尝尝鲜,以示诚意!”
“尝尝鲜?”云琰一听,不寒而栗。
“我‘食人巫医’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难道陈雪梅事先没告诉过你们吗?”
“食人巫医?”
“不错,我救人只为吃人,一天不沾荤腥便腹中难受,你们没吃过人肉当然不知其中美味。”
夕拾听着瘆得慌,扯了扯云琰的衣角,低声道:“小云子,咱们还是走吧,我不想让她治了!”
“小子,你还要不要我救她?她可没几天活头儿了。”
“你确定能救活她?”
“既然不相信我的医术,那你们还来这儿干嘛?你倒不如再去求求你的那位恩师,毕竟人家是一宫之主,医术肯定要比我这乡野村妇精湛得多!”
云琰一想到韩昕,心中不禁燃起无名怒火。刚才还犹豫不决的他,一下子变得斩钉截铁:“那好,我愿意跟你做这笔交易。”
“我说了你先割下一块肉来让我尝尝鲜,你若连这份诚意都没有,叫我如何用心救治这丫头?”那人说着便递给了云琰一把匕首,“随便割哪儿,胳膊上的、大腿上的、肚子上的都行,只要你肯割,什么都好说!”
云琰接过匕首,思虑再三,迟迟没勇气下手。夕拾心中一阵恶寒,不忍直视。她很想扑上去阻止云琰,然而以她目前羸弱的身子别说扑上去,就算坐直身板都困难异常。
“连你自己都不舍得付出,更别指望我会出手相救。”
云琰听罢,手起刀落,红光崩现。
……
鲜血染红了夕拾的视野。
她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仍在战斗。眼前的鲜血并非云琰的,而是她头上留下的血汗。
短短几秒的回忆,承载了她对云琰无比的眷恋。
“我这条命是小云子用血肉换回来的,不能就这样死了,我还要给他生猴子呢。”夕拾咆哮着举起右手,硬生生地挡住了力士致命的一击。
紫怨在旁看得真切,一脸错愕。只见夕拾牢牢抓着金刚杵,整只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刚才就是仅凭她一手之力抵挡住了力士的千斤之势。
力士刚想挣脱束缚,夕拾一跃而起,凌空跳下,两脚踩在对方肩头。她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做了一个“辰”字结印,登时召唤出了一道剑型符咒,贯穿对方的莲花冠,直插天灵盖。
力士摇头晃脑,不断嘶吼。不一会儿,一道金光从其颅内四射而出,整个身体开始四分五裂,逐渐化为金粉,随风而逝。
夕拾可不像云琰那样心慈手软,她吃了一次亏,自然知道紫怨不是什么善茬。她话不多说,趁势召唤起地上的鬼金棒,冲过去对准紫怨头顶就是一棒。
岂料一道疾风袭来,将夕拾手中的鬼金棒震飞出去。夕拾侧目望去,只见一人头戴般若面具,身背黑吉他,立在碑顶之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青鬼万俟勖。
还没等夕拾反应过来,对方已瞬移至紫怨身旁,将其带走。一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结界也跟着消散。
夕拾登时蒙圈,自己打得正兴起,就这么突然结束了,对方连句整话都没留下。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凝视着手中的鬼金棒。
……
“你家丫头并非得了顽疾,而是由于她练功不当,导致玄关闭塞,引起阳盛阴衰。”
“练功?小夕,你在偷练玄功?”云琰难以置信。
夕拾点了点头,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羊皮图谱。云琰打开后,发现正面绘着一百多种符咒写法以及批注,而背面则是一套鬼金棒法,上边的文字全都是日文,云琰不大看得懂,也就认识几个汉字。
“这丫头居然会有百鬼夜行图!”
“百鬼夜行图?”
“在日本,每个宗派都会自制一张技能树图谱。先人若在修炼过程中遇到瓶颈,便会记录下来让后人参详,一代传承一代,逐渐开枝散叶,自成一套体系。而这种技能树就被后世称为‘百鬼夜行图’。”(这里的“鬼”字是指符咒或者召唤阵)
云琰听罢,恍然大悟,心想夕拾来自日本,想必是她离家时偷带出来的。
“这丫头胆也真够大的,竟敢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私练此图。算她头先走运,稀里糊涂地被她冲破两道玄关,不过这回可栽在这第三道玄关上了!”
“前辈,你有办法救她?”
“办法倒是有,可你要跟我订下一份契约。”
“什么契约?”
……
正当夕拾想得入神,忽从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还愣在那儿干嘛?回去啦!”
夕拾回头一看,竟是云琰和曹静,两人并肩站在墙缺外。
之所以云琰会出现在这儿,是因为先前紫怨打的主意早被他洞悉,他本想打电话提醒夕拾,却没想到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云琰担心夕拾会出事,于是便与曹静一起赶来看看。当他们赶到时,恰逢强敌已退。
夕拾一见到云琰,脸上的愁容顿时烟消云散。她连蹦带跳地跑过去,挤在云琰和曹静中间,挽起两人的胳膊,亲似一家三口。
三人漫步在狭长的弄堂中,一路上夕拾不厌其烦地诉说着自己打败紫怨的英勇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