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内,亮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台灯。
屋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的,随处可见没洗的衣裤和喝剩的饮料瓶,就连墙壁都发了霉,简直就像个狗窝。
云琰正趴在书桌上,手持云币,看得入神。
“我说你,不就是一枚硬币吗?又不是纯金的,至于看这么长时间吗?”夕拾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吃着薯片,边看着电视。
过了好一会儿,云琰才回过神来,似乎反射弧有点长:“你懂毛,这硬币可非同一般。”
“什么意思?”夕拾睥睨一眼。
“这可是当年天云众所铸造的货币,他们原本打算推翻金乌院后,以此取代玄布。只可惜大功未曾身先死,还没等流通市场,就被金乌院镇压了!”
(玄布是玄林货币,形似鼎状,1枚玄布=8元人民币)
“怎么又跟天云众有关?我看你这辈子是摆脱不了天云众的阴影了?”夕拾搓了搓后颈。
“乌鸦嘴,我也纳了闷,好不容易与天云众脱了干系,没想到它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至今没弄明白,天云众到底是什么组织?这么神通广大!”
云琰欲言又止,故意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夕拾心领神会,立即喂给他一块薯片。
云琰这才娓娓道来:“也就是我认识你的那一会儿,玄林掀起了一股革新浪潮。大家都希望玄林能多多效仿邻舍,引进更多方便生活的科技产品。而金乌院那帮守旧派你也懂的,宁可固步自封,也不肯与时俱进。当时的人可以说比较激进,他们试图通过推翻政权,从而建立起一个开放型、多元化的玄林。那时玄林有十三个力主革新的门派歃血为盟,共同举事,立志推翻金乌院。他们所创建的联盟就叫‘天云众’,寓意遮天蔽日。”
“结果呢?”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之所以后来称那十三个掌门为‘天云十三枭’,是因为这消息刚传到东皇阁时便震惊朝野。金乌院连夜命人用黄金铸造十三个掌门的头像,放置于玄天门前,张榜悬赏,扬言要以金头换人头,将乱贼枭首示众!”
“后来那些金头被换了吗?”
“战事还没打响,那十三个狗东西就开溜了,不知去向。虽然刚开始天云众合围东皇阁两个多月,可到最后还是一战击溃,树倒猢狲散,死的死,逃的逃。这一场叛乱史称‘东皇业火’,直到现在仍被视为敏感话题。”
“那现在这硬币还能用吗?”
“废话,当然不能用了,反贼的货币怎能流于市场?叛乱初定,所有云币都被没收销毁了,只有极少数被人私藏!”
“那你说来干嘛?又不能卖钱。”
“虽然这是违禁品,但极具价值,就好比王莽新朝的货泉、太平天国的圣宝以及民国的袁大头,都是昙花一现的政权,不过此间所流通的货币尤为珍贵。”
“就算这东西值钱,钱也是归邱业明的呀。”
“嘿嘿……这货也就知道个大概,又不知道云币的具体价值,我忽悠他卖给我了!”
“卧槽,你好坏!”
“这是给他的教训,一个总是欠钱不还又到处吃软饭的家伙,也应该受到点惩罚。”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啦,想占人小便宜就直说!”夕拾斜眼鄙视。
“怎么着?我就占他便宜了。我也是为他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私藏任何有关天云众的东西可是犯法的,我没举报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那你自己倒卖就不怕被抓吗?”
“我怕毛线,现在上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声张,私底下谁来管你。况且这云币又不止我这一枚,我敢说私藏云币的人肯定不少,真要查起来,估计能像螃蟹似的一抓一大把。”
“那你确定你手上的云币一定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因为我当年亲眼见过云币,就是这模样。就像邱业明所说的,谁吃饱了没事做,去铸造一批假的云币来糊弄人,那叫瞎子点灯白费蜡。明天我去你静姐姐那儿再确定一下,如果是真的,我立刻脱手卖掉!”
“可别忘了分红哦。”
“知道啦!”
云琰表面上沾沾自喜,不过心里却隐隐不安:“无论这云币是真是假,反正不是一个好兆头,恐怕玄林从此多事,千万不要重蹈六年前的覆辙。”
……
古老而又神秘的禾城,在历史长河中经受洗礼,积攒下无数奇珍异宝。可后人不知珍惜,将这些宝物廉价变卖或典当,因此禾城的当铺生意也异常兴隆。
云琰以往所典当的那些垃圾全都汇集在了一个叫“静谊轩”的当铺,此处专门供人销赃,并出售各种二手旧货。
这铺子的当家名叫曹静,是云琰昔日的同学。她毕业回来后便继承自家当铺,现如今就她一人在料理,云琰偶尔也会过来帮忙。
“老板娘在吗?”云琰撩开门帘,鬼头鬼脑地向里张望。
屋内破旧阴暗,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字画,甚至还有玄功秘籍。
“你怎么来了?”曹静正在窗前打理她那心爱的多肉植物,见云琰到访,态度似乎并不热情。她一头齐耳短发,左额刘海耷拉下来,半睁着一对死鱼眼,身穿一件素雅的暗红色曲裾,给人感觉略显颓丧。
云琰每次见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直呼其名觉得不大礼貌,用小名代替又显得过于亲昵,因此他索性称其为“老板娘”。
“来帮我鉴定一样东西。”云琰嬉皮笑脸地走到柜台前。
“你那些东西还用得着鉴定?每次拿来的多数是赝品!”曹静说话的语调极其慵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次不一样,绝对是真货,而且非比寻常,你可不要吓一跳。”
“那快拿出来,鉴定好赶紧走人!”曹静满不在乎。只因云琰经常拿一些破烂玩意儿来糊弄她,每次都是这样装腔作势。
云琰将一盆虎刺梅摆在了曹静面前,原来他为了讨好曹静,特意一大早去花鸟坊买来的。
“这就是你所谓非比寻常的东西?”曹静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却欢喜得很。
“不是啦,这是送给你的,其实是这件。”随后云琰将云币递了过去。
曹静一见到云币,原本还半睁着的死鱼眼一下放出光来。
“我说得没错吧,你也会吓一跳!”
“难道……这就是已经绝版的云币?”
“我就是吃不准真假,所以请你帮忙看看。”
曹静开始对云琰有些刮目相看。她小心翼翼地将云币放到柜台边的一台仪器上,那仪器形似显微镜,可体型更为庞大,做工也更加精密,颇有蒸汽朋克风。其主要用途就是剖析物品结构,测出物品材质以及年代。
“你这东西从哪儿得来的?”曹静边测试边询问道。
“是从我一个学弟那里坑来的。”
“你未免也太缺德了,尽坑那些信任你的人!”
“那小子人品有问题,我不坑他坑谁。”云琰玩弄着柜台上的招财猫。
“我看你的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
云琰听此评价,竟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你学弟怎么会有云币?”
“鬼知道,他又不肯说,也许他爸妈就是当年天云众的余党吧。”
云琰回答完,曹静并没有接话,以致于两人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中。
“桌上有瓜子,要吃自己拿!”曹静见云琰傻傻地杵在那里,略显尴尬,特地这么一说。
“我从来不嗑瓜子,嗑瓜子有损形象,一般矬逼才嗑瓜子呢!”
曹静微微抬头,斜睨了对方一眼。
云琰见柜角边摞着一沓泛黄的旧报纸,随手面上拣了一张,阅览起来。这些报纸可谓老古董,都有些年份了,甚至有的将近百年历史了。曹静特意收藏这些,就是为了等升值后出售,其中记载着重大事件的报纸尤为珍贵。
云琰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新闻,尽是一些功歌颂德的官媒文,或是一些励志求进的鸡汤文。他在翻来覆去中,无意看到了一条夺人眼球的新闻,于是朗朗上口念起来:“商瓯发生劫金大案,造成一死两伤;嫌犯已被抓获,疑患精神病。没想到金乌院也是这副德行,估计是从邻舍学来的吧,一切黑锅都让临时工和精神病来背。难怪现在的‘让座会’比当年天云众还牛。”
(让座会是玄林众人对无天会的戏称,无天会是玄林第一大杀手组织,只因旗下成员由老、弱、病、残、孕组成,皆为能逃脱法律制裁的群体。因此该组织才会在玄林中如此兴风作浪,无法无天。)
曹静才不管云琰自言自语,一心埋头检测硬币。
云琰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随手又把报纸放回原处。他天生就是个话篓子,一刻不说话就会把他憋死。他环顾这家百年老店,心中有感而发:“老板娘,我跟你认识将近快十年了吧?”
“差不多!”
“你说要不是当初你爸妈嫌弃我,也许现在这家店的老板就是我咯。”
“滚蛋,老娘才看不上你呢。你还是去喜欢你的沈琼、高琳吧!”
每当有人提及沈琼、高琳这两个名字时,云琰总会收起笑容,陷入沉默。
曹静自知触及到了云琰的痛处,心有愧疚,于是故意转移话题:“好了,检验报告出来了。”只见那仪器自动打印出一份报告。
“结果怎么样?”云琰脸色一变,豁然开朗,流露出特别期待的目光。
曹静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吱声。
“你倒是快说啊!”
“嗯……如你所愿,的确是真的。”曹静见云琰猴急的样子,倒有些忍俊不禁。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假的呢?要真是假的,我可亏大了!”云琰拍了拍小心肝。
“你打算把它怎么办?自己收藏还是当我这儿?”
“我是想直接卖掉,我要来干嘛,这东西放身上又不安全,指不定哪天就被人举报了!”
“那我这里正好有个买主想买这东西,要不改天我约他出来交易?”
“他打算出多少?”
“他跟我说三万上下。”
“哇,这么多?那人可不可靠啊?”
“是我一个老主顾的朋友,应该可靠!”
“那好,找个时间约他出来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