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徐天从打坐中起来,稍稍运转灵力,整个人精神异常。
眼下不过卯时,天色微亮,四下都是静悄悄的,寂然无声。
徐天提了一杆银枪,没有惊动尚还在熟睡的安六子,而是轻轻地带上院门。随即转身,踏着轻松淡然的步子,往那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走去。
这些天来,徐天每日清晨结束完筑道经的修炼后,便会来此处磨炼风凌步法和武技。
这片树林也不小,离徐天的院舍并不远,而且胜在幽静空旷,罕有人至。
找了个颇为开阔之处,稍稍清理一二,徐天便深呼口气。体内灵力微转,手持银枪,步子轻抬,整个人开始沉浸于武境之中。
最近,徐天在尝试用灵力代替内力,按照风凌步的内力运转周天,看看究竟能否将风凌步的威力发挥极至。再配合上流烟枪法,若能合一,实力可提升数成不止。
但徐天还是小看了这其中的难度。
风凌步要求对内力的控制极为苛刻,在相应时机内力要从对应的穴脉运转,丝毫不能差错,哪怕有一瞬间功夫之差,也会前功尽弃。
而且,徐天对灵力的调控并未达到非常熟练的地步,稍有不慎,甚至可能经脉破裂。
从远远看去,徐天一杆银枪缓缓挥动,左腿微抬,又轻轻点在地面之上,然后身子紧绷,身形半曲,整个人摆出极为古怪的姿势。
但偏偏徐天面色严峻,目光如炬,丝毫不敢马虎,每一招一式都是谨慎小心,严阵以待。
一滴滴汗珠,顺着徐天的额头流下,将其垂下来的发丝打湿,紧紧地贴在其脸上。即便是以徐天如今褪去一部分凡胎的修士之体,要完成如此复杂连贯的一套招式也颇为吃力。
徐天的面色越来越红润,周身的动作也慢慢变快,时而银枪抬点,时而双步连踏,旋转回点,在四周留下一道道残影。
渐渐的,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银枪似乎已经与徐天融为了一体,一会看那是一杆长枪若白龙腾空而起,一会看那是一道黑影疾如旋风,一闪而过。
许久,那道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徐天用枪尖在地面画了个圈,微喘几口粗气,但目光却是越来越亮,最后露出明悟之色。
原来如此,方圆之内,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难怪之前一直不得入境,自己的运转之法尚有漏洞罢了。眼下结合徐天的推测猜想之后,果然有效。
徐天难得露出了兴奋激动的面容,这种近乎自创招式的成就感让他颇为开心。不过前前后后也出了不少岔子,其中有好几次灵力近乎暴动不受控制,幸好他反应及时,否则一个不慎灵力反噬,定然是经脉断裂的下场,颇为惊险。
不过经过这么多次的尝试和融合,眼下终于算是成了。风凌步法与枪法结合,在灵力的加持运转之下,果然能与内力一般玄妙运用,发挥出莫测之威。
不过这还只是风凌步法中的玄步,之后更为晦涩玄奥的十一式恐怕难度只增不减。
徐天叹了口气,对那名为江月行的前辈钦佩之意又添几分。能创出如此玄妙的身法,说是举世罕见的奇才也不为过。
有了首次的成功,接下来徐天又练了数遍,只有一次因灵力运转不协调差点招式反震,让徐天不得不又抹了把汗。
看来适才第一次颇有几分运气成分在其中,即便自己如今已经知晓如何将玄步的灵力运转连贯不息。但知晓是一回事,实际运用又是一码事,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徐天苦笑摇头,好不容易激起的兴奋被浇灭不少,自己还是太过天真自负了。
不过他也不曾焦急丧气,徐天一向毅力过人,这点困难自然不算什么。接下来,只需不断熟练磨合,自然能做到招从心发。
一转眼近一个时辰过去了,徐天一早上修炼下来,汗水已然打湿了内衫,整个人也颇有几分吃力了。
不过收获也不小,玄步运转之法已经更为入心,相信再过不久就能运用自如了。
收了银枪,徐天长吐一口浊气,看了看四周,正待转身离去。
这时,从树林那一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天身为修士,灵觉远胜常人,自然瞬间便发觉了在百十丈外有人走进,而对方定然尚未发现自己。
从脚步声听,似乎不止一人。
徐天思量片刻,索性今日无事,过去看看也可以。他可不想以后来此练功时有旁人打搅,还是去探探情况为好。
想及此,徐天手提银枪,风乘步一展,整个人若轻风拂过,悄然朝他判断的方位疾然而去。
在离对方不过数十丈远时,徐天停下身影,随即脚步轻点,身轻如燕地踏上了附近最茂盛的一株大槐树之上。
随着对方靠近,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在徐天的灵念中一扫无漏。
那对年轻男女二十来岁模样,徐天灵念扫过二人时,发觉似乎有些面熟,应当是李家的弟子。
男弟子身穿黄白相间的长袍,面容白净。女弟子则是一袭白裙,长相清秀。
“许师兄,你……”那女子红唇微抿,微抬螓首,正待说话,便被那男青年一把抱住。
“许师兄,放开我,别被人看到了……”白裙女子面色通红,别过头轻声道。
“师妹,师兄甚是想念月儿你。这些天你两个兄长盯得紧,我们不能相见,师兄是茶不思饭不想……”那许姓青年却是抱得更紧了,趴在女子的肩膀处,近乎哽咽地说道。
“唉,师妹明白。这几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女子欲言又止,满是柔情地回道。
“月儿,不然你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你爹和兄长们找不到的地方,长相厮守。”许姓青年似下定什么决心似得,终是一咬牙,冲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显然是呆滞了半晌,娇躯微颤,但终究躲开了那青年火热的目光,沉默不语。
“师妹……”许姓青年口唇发白,微微颤抖,随即惨然一笑,整个人萎靡下来,原本搭在女子香肩上的双手也似无力般滑落下来。
“对不起……爹娘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婚事,对方是范家的六公子……”白裙女子不敢看青年的脸,垂这头,许久之后终是俏脸苍白,芳唇微动,抬起头轻轻地说了出来。
“哈哈哈……”许姓青年近乎痴狂地惨笑,对方轻声细语的几句,落在他耳边却有如晴天霹雳。
什么海誓山盟、白头偕老,却仍敌不过一纸婚约。怪只怪他只是是一名落魄世家的弟子,无权无势,无财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女子嫁作他人之妇。
白裙女子紧闭双唇,终是抬起螓首,留下一句“许师兄,保重。”,便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许姓青年呆呆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整个人似失魂落魄了般,跌坐在地上,全身靠在一旁的树干边,眼神空洞无光。
许久,青年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此刻,他犹如变了一个人般,面目阴冷,扭曲狰狞。
“李家……这是你们逼我的,此恨不消,此仇不报,我许世明誓不为人!”青年近乎一字一句,冷冷地低声说出这般话,望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露出阴狠凌厉之色。
待那青年远去,徐天从不远处的槐树上下来。他看了眼四周,思索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这种事只要与自己无关,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为好。况且,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帮对方,感情之事,谁也说不清楚的。至于那许姓青年,只要自己稍微注意一二,不与对方走太近便是了。徐天也不是圣人,并非每一事都做到舍己为人。
想到这里,徐天一抬脚步,随即如黑烟般消失在了原地。
徐天回到院舍时,一进去便看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在院内来回踱步,显然是在等人。
不用说,这李大泉和李大富兄弟二人在等他了。
“哎呀,徐天兄弟,你可回来了。近半个月不见,徐兄弟越发英武不凡、玉树临风了啊……”李大泉一见徐天,简直比看到亲爹还激动,忙一脸阿谀之色,迎了过来。
李大富也是面带兴奋,满脸的五花肉,硬生生挤出一副笑容,肉浪翻滚。
一见这兄弟二人如此模样,徐天便一阵头大。这俩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定然是有什么麻烦事来找自己,徐天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说吧,什么事?”徐天不为所动地扫了二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咳……徐兄弟,是这样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李大泉干咳一声,一边谄媚地替在一旁坐下的徐天揉着肩膀,一边低声解释道。
而李大富自知嘴笨,也不插话,只是看似颇为卖力讨好似地为徐天按腿,时不时嗯嗯地点头为李大泉助攻,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我可从未答应你去赴宴之事……”徐天白了李大泉一眼,淡淡地说道。
“徐兄弟,别……这可不成,那教司坊可不是普通地方,场子都已经定好了,你若是不去,我们肯定会被他们活活削死的……”
李大泉一听,顿时急了。他本以为徐天也是同道中人,一听能去那等人间仙境,定然会欣然而往。哪知道徐天却不答应,这让他有些慌了。若徐天不去,那还怎么宰胡肥羊……不对,胡老弟啊。
“徐……徐兄弟,求……求你了。”李大富也是焦急不已,目光中满是恳切之色,就差没跪下冲徐天磕头了请求了。
徐天颇为无语地看着兄弟二人,他们就不懂什么是……廉耻吗?
但无奈归无奈,眼下这兄弟二人如此荒唐,居然要在教司坊设宴,就怕被吃光了底裤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说实话,他还真不放心就让兄弟二人这般胡来。以他们那不靠谱的性子,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不管如何,他们虽说有些胡闹,但总的来说心性不坏,对他也算是真心实意,也有几分照顾之意,终究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二人落难。
暗叹口气,徐天冷哼一声,随即没好气地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徐兄弟果然是知书达理,体谅人间疾苦……”一听徐天终于答应了,李大泉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兄弟二人临走时,都兴奋得直搓手,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那香玉满怀的美好场景了。二人咽着口水,一前一后,一晃一悠地走了。
望了眼他们远去的背影,徐天揉了揉眉头,这兄弟二人,真会给他找事。
教司坊这等地方,岂是他们能够随意去的?
徐天虽说未曾亲自去过教司坊,但他看过不少书,也听别人提过。
这所谓的教司坊其实说白了就是官府红粉之地罢了。只不过这等胭脂之地,有着朝廷的背景,势力更为惊人,与民间的粉楼颇有不同之处。
教司坊名义上卖艺不卖身,不管出多大的价钱,都不能碰一下。当然,明面上一回事,暗地里又是一回事了。只要是手揽一方大权的朝廷大员,这所谓的规定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其实只要你有银两,哪怕不是朝廷之人也可在教司坊风流快活,但花费的银钱远比普通粉楼多而已。
这里的女子都是乐籍出身,琴棋书画,精通乐器,能歌善舞。大多数原本是官宦小姐,府宅被抄家之后,发为乐籍,调往各处教司坊供权贵取乐。
如果只是这些,徐天倒也懒得理会,干脆就让他们折腾去。但在教司坊之中往往还有一种颇为特殊的存在——玉伶。
所谓玉伶,便是由代国皇族经过严格筛选和挑选后,送入宫廷礼乐坊数年甚至十几年的培养之后的女子。
这些人的身份颇为尊贵,不但有各个权贵大世家的千金,还有不少乃是皇族之人。她们才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不落凡尘。
据说,每一处的教司坊至少有一名玉伶坐镇,负责其内礼乐之事。她们往往比负责管理教司坊的额娘还更惹不起,而且大部分玉伶都心高气傲,不会亲自为客人演奏。即便是有时心情好,即兴出奏,也是隔着厚厚的屏风,连人影都看不到。
所以,不论你有多富甲一方,多权势滔天,也不见得能让玉伶低头。毕竟得罪了玉伶,便如同得罪了代国皇族。
徐天就怕这些愣头青不懂其中的门道,万一真酒后撒泼,得罪了一两个玉伶,那就算把他们整个半死不活,也无人会替其说半个不字。
索性今晚还是一同陪他们去吧,他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徐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搭上这两兄弟真如同上了贼船般,以后估计也少不了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