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茗公寓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我心情不好,一时间也不想回家。我企图捋顺自己混乱的思绪,径直前往外滩。
沿着风光线一路往东,昏黄的路灯照亮整个世界,柔和的夏风带着咸湿的空气拂过脸颊,大概是吹得猛了,无意识抬头,散发出来的光线在我眼底变得模糊,将一片水泽染成了橙黄色。
细细一想,才发觉根本不是什么风的缘故,而是自己在哭。
眼眶里蓄满了眼泪,连前路都看不清楚。
背过身去,霓虹灯将我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抬手抹了把眼睛,手心里一片湿润。
我抽了两下鼻子,尽力憋住。走得累了,坐在长椅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摸了半晌的打火机,也没有找到。
不由有些气闷,想也没想,一把将手里的烟朝草地上扔了出去。
我心情格外低落,对周遭的感知自然也差。不知何时,我身边坐了个人,而我扔出去的那包烟,出现在我眼帘。
我不由偏头,顺着拿烟盒的手看向来人。
面容略瘦,有些苍白,但多瞅两眼,又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将烟盒又往我递了递,声音细若蚊呐:“你掉的东西。”
我琢磨了半晌才知道他讲了什么,也不好意思拒绝,接过来拿在手里,道了声谢谢,也没有多加管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过了好久,我发现身侧这个人还没有走,转过脑袋,觑了他一眼。
他恰好也在看我,意识到我瞅他,又迅速将目光挪开,落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上。
大晚上的,一个陌生人陪着自己坐在外滩风光带看风景,这搭配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带鸭舌帽的男人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嚅嗫:“我、我给你送过餐……”
送餐?
我眉心拧起,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个外卖小哥。
他兀自提醒我:“在大后方工作室……”
“果子外卖?”之前拍摄《魔妃》内景时,吃的盒饭全都是这家的。
小伙子点了点头。
我仔细一想,恍然大悟!
如果没记错的话,有次在化妆间里,秦轩跟一位送外卖的小哥撞在一起,倒了他一身的菜,秦轩当时还骂人来着。棕色清澈的眼眸,想必,就是他?
但不对啊,如果只见过一次,我印象不至于这般深刻,必定是还在其余地方见过他的面相。
是哪里呢?
“你很像一个人……”我评论道。到底像谁,垂眸思忖很久,也没想个所以然。
他愣住,睁大眼睛看我一阵,又敛回目光,仿佛很怕与我对视。
我舒展眉心,打算不想了。但有一点能够确认,他认识我。
“既然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萍水之交的朋友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反正坐在这儿想事也挺烦闷的,恰好有个人在这儿免费陪聊也不错。
“于……”他嘴巴动了两下,蓦然改口,“你叫我飞船就可以了。”
“飞船?”我诧异,不由笑起,狐疑道,“这是你的名字?”
“不,只是我的外号。”
“嗯,很特别。那我叫你船长吧!”我揶揄了句,起了个话头,“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逛啊?”
我这般一问,他迅速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脑袋。
我情不自禁打量他,衣着打扮像是经常出入工地的员工,一身帆布衣料的工作装,水洗泛黄,款式老土。除了脸蛋干干净净,其余地方怎么瞅都觉得脏兮兮的。
他最后还是坦白了:“刚送完快递回来,我就住在……”他回头,伸手指了个巷子,道,“住在那边,不远。”
又是送餐,又是送快递,大抵是底层最不起眼的那类人吧?
心头莫名觉得一阵酸楚,我尴尬笑了笑,沉默不语。
干坐在这儿,我不开口,他也没话说,实在觉得无聊加别扭,又因为烟瘾犯了,心里那点儿破事根本没办法想清楚。
“有打火机么?”我问他。
船长摇头。
我有些焦虑,起身:“那陪我去喝一杯吧!”明天周六,风驰放假。
船长点点头,跟着我亦步亦趋到了风光带附近的一个清吧。
进店时,那老板还特意将他拦在外面逡巡了他几眼,我回眼一瞪,打算不做这家生意了,老板顿时老实,忙将我们迎进屋内。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最后我要了瓶上好的红酒,反倒谄媚极了。
跟陌生人一块喝酒,确实有些不靠谱。但眼前这位小哥,不知怎么,我无由来觉得他可以信任。
三杯下肚,我脸涨红。
他看向我的眼神,愣了愣,见我看他,又闪躲着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喝那么快,品尝不出酒的好坏。”我给他斟了半杯,暗红的酒液,散发浓郁的葡萄香气。
“先闻,再品。”我给他示意一番,他照做。
不知不觉,两人都将这一瓶都喝光了。
我头有些犯晕,但思绪还比较清醒,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是晚上1点。都这么晚了,怎么说也该回家了。
结完账,我扶着发疼的额头,让船长帮我喊个的。
他起身走到外面,我透过玻璃窗户,见他并没有在马路上直接叫车,而是从兜里拿出一只小手机,拨通了电话。
不一会儿,他走进来。
我揉着太阳穴问他:“你没帮我喊车啊?”
“喊了。”他抿嘴一笑,“等等他会来接你。”
“谁啊?”我不由奇怪,“你有认识的黑车司机?”
“……”他些许无奈,绕过我的问话,补充了一句,“这个点了,打车肯定不安全,我也不方便送你回家,所以,自作主张联系了你男朋友。”
“男朋友?”我眉心一皱。从他陪我坐在长椅上开始,这算是他说过最完整最长的一句话。但是,他所表达的意思,好像很清楚我的事情一样。
我很是困惑,更不知他所指的男朋友是谁。
大约等了二十来分钟,窗外一辆黑色彪悍的越野大车,停在了清吧正门口。
自车上下来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我不由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