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冲淡了小薇产子给大家带来的喜悦,关关可以独自爬出纸盒子后,母女同时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项圈,我们跳上围墙目送载着她们的银白色汽车渐渐走远,在这之前我们还可以透过博物馆建筑上的茶色玻璃墙跟小薇母女打招呼,而这一次则是彻底的离别了。
银白色的汽车汇入车道上的钢铁洪流中时,安可可开始大声的哭泣,我这才意识到,此时大家的心情如果可以分等级的话,有祝福,想念,惆怅,哀伤和痛苦,而安可可的心情更加复杂,我无法将她归到以上的任何一个类别,既有无法跟乌云盖雪团聚的悲痛,也有无法养育和照顾幼崽的遗憾。
小薇在这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一只流浪猫梦寐以求的全部,拥有住所,虽然是临时的,诞下女儿,虽然只有一个,衣食无忧,虽然也失去自由,但她不会抱怨,毕竟得到一样东西总是要用不可避免的失去来实现平衡。
我们在这个世外桃源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十天悠闲无聊的日子,多长了几斤赘肉,学会了如何卖萌,但也失去了矫健的身姿和敏感的危险预警,现在该是把它们找回来的时候了,再这么磨蹭下去,乌云盖雪这个名字我都快忘记了。
晚饭之后,我决定挨个找到不期而遇的那些邻居打个招呼就说明天我就要上路了,大家多保重,我找到了一只棕色的刺猬,他对我依然很抗拒,偷偷看了一眼莲池中的锦鲤,离他们太近的话容易误会,大门口的赛虎看我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敌意,他不知道我试图跟他亲近是因为我曾经有一个好友跟他同名,是的,这个赛虎是一条狗。
逛了整整一圈,妈的,累死我了,除了往我身上拉粪便的鸟,我几乎都打过招呼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否接受我叫声里的深切含义。
“你说你跟所有能找到的生物都去告别了?”女王看着累瘫在台阶上的我,问道。
“对啊,礼多不怪罪么,你们是不是很佩服我?”我不用抬眼皮就知道他们几个都在我的身后。
“听我说,你是不是想留下来?”女王贴着我的耳朵说道。
“留下来?不了。等我完成了任务就一定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我睁开眼表态,免得安可可以为我不够真诚。
“你留下来跟女王生个孩子玩吧,这个城市也是我的家,没必要拖累你了。”安可可的声音冷冰冰的。
我先狠狠瞪了女王一眼,明明知道安可可在这里还说这么敏感的话,说悄悄话有贴着耳朵还说那么大声的么,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我怀疑我的眼神表达不了如此复杂的想法,还是先抚慰安可可这位姑奶奶吧。
我站起来,态度诚恳的说道:“我是自愿的,再说了,嗜血猫还在南城,他们可不会放过我的,我还是跟阿尔法在一起比较安全一点。”
“安全?放心好了,我绝对能保证你的安全,我手下的蛛儿每一只都是寿终正寝的,女王的手下被人类摆上餐桌的几率也是所有南城流浪猫里最低的,这都是大家公认的……”
我打断女王的巴拉巴拉,看着安可可说道:“还有别的原因,我想知道更过的关于‘救世主’的来历,比如乌云盖雪的父亲是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跟我的我的母亲有某种联系,这样你总不能拒绝我了吧。”
安可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身后的阿尔法朝着我耸耸肩,表示这都能搞定,真有你的。
气氛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我假装非常愤怒道:“话说你们有谁注意到一只白灰相间的鸟?他老往我身上拉粑粑,我一定要在走之前抓到他一次。”
“我还真看到过一只。”南枪枪接话通常只会给出一些愚弄和耍诈的答案。
“哦,是么?”我皱起眉头,设想他下一句话里的圈套是什么,然后我怎么见招拆招才显得我更有智慧。
“他试图对我做同样的事情,但是被我教训了一顿,就不敢再这么做了。”南枪枪依然不动声色,这句话里也没太多夸张自己贬损他人的成分。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一爪子把他拍地上然后咬死他了呢。”我心中暗想估计这才是南枪枪心里最想说的话吧。
南枪枪很不屑的摆摆手,“我那有那么暴力。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本来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和南枪枪,以为我们又要掐架,他们就可以找乐子了,但是两个小跟班都已经做好鼓掌欢呼的准备了,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谈话,没有任何值得扩大的兴奋点,用现在人类流行的话来讲,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老大你没搞错吧,就是想跟汤飞飞扯闲篇?
“只不过我用了另外一种办法,我跟他好好沟通了下,成为了朋友,他也很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比如,每次趁你晒太阳的时候就把屎拉到你头上了。”南枪枪开始露出那种高人一等的笑容了。
只不过这牛皮吹的有点太大了,以至于小弟们完全反应不过了,跟鸟类沟通?你以为你是公冶长懂鸟语啊,算了,南枪枪都不知道公冶长是谁,他能念出这三个字就不错了。
“好啊,只要你现在能把你这鸟朋友叫出来,我就真的服你!”这话说的好别扭,鸟朋友?
“哦,你说话算话?”
“当然!”
南枪枪跳下了台阶,说道:“大家听好了啊,汤飞飞愿意淋一身鸟粪,然后还要对我说一句‘我服了’,你们都要为我作证!”
万万没料到这出荒唐戏出奇的长,南枪枪成功把我们的胃口吊了起来,就连我都开始有点半信半疑了,小跟班一看大哥这么有把握开始拼命鼓掌造势。
阿尔法一脸狐疑的问女王:“你这里住了一只会跟猫咪交流的鸟?”
“嗯,会,这里的鸟都会!”女王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正当我们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时候,她又补充一句道:“你冲那些鸟扑过去吓唬一下,他们就都跑啦!哈哈哈!”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讲笑话的天赋非要讲冷笑话,真是要命啊!
“下来啊,汤飞飞,你站在屋檐下面,我肯定没办法让我的鸟朋友冲着你喷粪啊!”南枪枪还在挑衅。
我朝前走了几步,为了让南枪枪满意特地走下了几个台阶,现在整个身体已经出了遮雨挡板的掩护,“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南枪枪装模装样的看看黑漆漆的天空,说道:“这个时候,我那朋友该是回去睡觉了吧,算啦,算啦,明天吧,大晚上的真要淋你一身鸟粪还能睡觉了么。”
我一看着南枪枪要认怂,赶紧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道:“就今晚,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只要你知道那个傻鸟住哪,我半夜爬树掏他鸟窝都行。”
你还想蒙混过关,怎么拉出的屎我必须再让你吃回去!
南枪枪显得非常为难,挠挠头说:“好吧,那我们去草坪那边吧,他就住那里的一棵樟树上面。”
“好,那我陪你走一趟。”
路上我开始心里嘀咕,南枪枪看上去好像不是在说大话啊,难道真有这么奇怪的鸟?
月明星稀,草坪上点点萤火,十分安静,我在草坪上面对着南枪枪站定。
“来吧,把你的朋友叫出来,我到要看看他是怎么听你指挥往我身上泄粪的。”我大大咧咧的说道。
“好吧,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要转过身去,我可不想让你偷学了我跟鸟类沟通的本领。”南枪枪向后退了几步。
我背转身对着所有的猫咪,非常确信这个地方是不会有夜禽现身的,就是不知道南枪枪到底是玩花样还是真有什么保密的手段。
“我准备好了,来吧——”
一切如我所料,头顶没有任何飞鸟经过的迹象,但是随着一阵轻微而短促的声响,我的背部真的受到了冲击,没有任何疼痛感,好像汽车飞驰而过时带起的泥浆溅到身体上一样,我条件反射般的摸了一把后背,右手掌上沾满了泥浆,颜色看上去跟自己脚下杂草根部的泥土一模一样。
身后爆发出一阵哄笑,我回过头看到南枪枪得意的原地打转,他扔过来一根黑黝黝的物件,说道:“整了你这么天,我已经厌烦了,这个宝贝送给你吧。”
然后他转身跟王胖胖和李流流一起大笑着跑开了。
我的脚边躺着一根细长的竹管,一头沾满了泥土,我看看手上的泥土,再捡起那根竹管打量一下,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也许有那么一次两次是真的发生了鸟粪掉落到我身上的低概率事件,但更多的时候是南枪枪用这个空心竹管搞得鬼,我这次没有生很大的气,是因为这件恶作剧也是要下本钱的,竹管并不长,南枪枪需要将一头塞满鸟粪,然后从另一头猛地一吹气,鸟粪就会打到他预先瞄准的目标上。
更何况这竹管两个头看起来没任何区别,万一他哪天不小心记混了,那岂不是等于间接的吃了一口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