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芽一听,他这显然就是已知情了的,便点头说了声是,向他郑重下拜。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拜,她拜的不是秦家大爷,而是自己的嫡亲舅舅!
“我娘真的是中了毒?”大公子眉头紧皱,似信,又似不信。
云小芽点头,语气笃定道,“确切的来说,老夫人中的是天罗草,是毒;又不是毒!”
说罢,她便将天罗草的药性细细的说了一遍,临了,叹息道,“天罗草若用得好,便是救命的良药,用得不对,便是夺命草。全看施药人的心意罢了。”
大公子怔愣一会儿,眼眶就红了,向大夫人道,“三房的心真的太狠了!”
三夫人是他弟妹,也是他的表妹,秦老夫人待她有如亲生,可最亲的人捅起刀子来,比旁人的算计,却更要痛上几分!
大夫人愤愤点头,道,“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三叔的意思?”
妻子在府中的权势淘天,做丈夫的怎可能察觉不到?若说秦家三爷与此事全无干系,大夫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大公子身为长兄,却颇有些护短的意思,“老三性子懦弱,又向来不懂处理家事,吃闲饭惯了的,要说这是他的意思,只怕是真冤枉他了。”
大夫人听了,就气得将茶碗往桌上一顿,“你怎么看谁都是好人呢?往日里跟你说三房祸害了我的孩子,你也是这么说的。”
当着云小芽的面被大夫人抢白,秦大公子就有些恼了,才要发作,看见妻子的眼眶已经泛红,他的心就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转头问云小芽,“要治好我娘,还要多久?”
云小芽正在边上尴尬着,一听,她忙将昨夜梅娘的话说了一边,临了,她还是说道,“但就算这次救了老夫人,隐患不除,老夫人也只是救得一时,下一次谁知道……别人又使什么手段呢?”
大公子的神色就凝重起来,大夫人却飞快的向云小芽使了个眼色,云小芽便一愣,茫然之间,她一时竟意会不出大夫人的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就听大公子向云小芽问道,“要这么说来,这隐患便是指三夫人了,你是说除掉三夫人?”
他的话尾用的是问号,云小芽对上大夫人警告的眼神,虽还是懵懂,也多少有点明白过来,忙摇头,“我只是个医女,行医救人的,至于您家里的事儿,还须您和大夫人自己斟酌了,我一个外人可不敢有任何建议。”
大夫人已将茶碗又端了起来,语气淡淡,“咱们又不是三房那样的狠人,平白里就敢除掉这个除掉那个的,不过是多想法子护着娘,不让娘再受算计罢了。”
她这样说时,语气里颇有一股酸意,云小芽愈发糊涂,她悄悄转头看向陈婆子,陈婆子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云小芽只得也跟着低下头,佯装啥也没听懂的表情。
大夫人和大公子又说了几句,大公子便去了,大夫人这才向云小芽叹气,“让姑娘见笑了,我夫君说起来是秦家大爷,最该为秦家顶门立户的,却心柔意软,其实也不比那三爷好多少,倒是那二爷,还算硬铮一些,算得上是个能撑得起场面的人,可惜,却是个庶出。”
嫡庶之分,云泥之分,这秦家二爷虽然名义上是秦家二爷,但秦家的产业却绝没有他说了算的时候!
早在云小芽小的时候,娘亲就每天都对她念叨外祖家的这些亲人,娘亲曾告诉云小芽,这三个舅舅里,二舅舅最是沉默寡言,但二舅舅也待她最好!
每每此时,娘亲总感叹老天爷不公,没有把这二舅舅生在外祖母的肚子里。
云小芽轻叹一声,向大夫人道,“但如今还请大夫人沉住气,先救老夫人要紧,至于三夫人那边,只能从长计议了。”
“从长计议?”大夫人显然有些诧异,“嗯,你师傅没有对你说吗?”
“呃?”云小芽讶然的看着大夫人,“我师傅……要跟我说什么?”
大夫人就皱眉,“那你夫人将你留下来是做什么的?”
“这……”云小芽语塞,“师傅说,让我留意老夫人的病情,其他的就没吩咐什么了。”
大夫人想了想,就又笑了,道,“看来,你师傅倒是个稳妥的人。”
说罢,她就起身,边扶了陈婆子往外走,边道,“小芽姑娘,你随我来吧,也该让你在听鹤堂亮亮相了。”
云小芽倒一惊,“什么?让我去听鹤堂亮相?”
按之前赵廷琛的意思,难道不是让大夫人找个地方藏着她,半夜三更再悄悄儿去听鹤堂吗?
大夫人边走边笑,“这古人有句话,叫做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才躲躲藏藏的隐于山林之间,我与其偷偷摸摸的将你藏在屋里,不如光明正大的把你就放在老三的眼皮子底下,让你就在听鹤堂里呆着,我看她能怎样?”
云小芽的心一边悬起,一边又有些欢喜,她巴不得可以一直守着外祖母。
大夫人见云小芽不说话,便回头,“怎么,姑娘怕了?”
“啊,没有,”云小芽忙摇头,却第一次觉得,这大夫人阴霾霾的,也不像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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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听鹤堂,三夫人正拿着个小药碗,一口一口的给老夫人喂着参汤,大夫人进了门,笑道,“哟,妹妹还没走呢么?”
三夫人将碗放在床边小几上,向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我哪里有大嫂清闲呢?绣坊里离不得我,婆婆这里也得我盯着,一眼瞧不见,这里的下人就偷懒闹幺蛾子。”
大夫人却似未听出三夫人话里的刺,她来到床前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就叹气,“唉,婆婆的气色愈发差了。”
“你觉得——婆婆的气色差?”三夫人微微蹙眉,她看看床上的老夫人,再使劲儿的看一眼大夫人,“怎么我觉得,婆婆的脸色比前两日好了很多呢?”
“是吗?”大夫人眯眼又仔细看了眼老夫人,就摇头,“妹妹可是眼花了,婆婆的气色分明更差了。”
说罢,她就唤陈婆子和云小芽,“你两个来瞧瞧,老夫人的气色如何?”
陈婆子就上前看了一眼,连连摇头,“老夫人的这气色啊……唉……”
云小芽自然明白她们的意思,也是一口咬定老夫人的精气神儿很差,三夫人见都这么说,就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真的很差吗?明明红晕了许多。”
“唉哟,这叫潮红,”大夫人眼里就滴下泪来,“莫不是……婆婆要回光返照了?”
她这么一说,三夫人眼里的疑虑顿去,便也红了眼眶,哀哀戚戚道,“若果然如此,可怎么好?绣坊里都还指着老夫人呢。”
二人就站在床边假惺惺的唏嘘着,陈婆子等人少不得就一阵好劝,三夫人这才拿帕子点了点眼角,一转头看见了云小芽,就问,“大嫂,这位是……”
大夫人拿帕子就也拭了拭脸上的泪水,道,“这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儿,我这两天身上不太好,就接了她来帮我打点漪澜苑事务,”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床上的秦老夫人,就叹气,向云小芽道,“罢了,芽儿,你即日起,就留在听鹤堂替我和三夫人照看着这帮下人罢,盯劳了不许她们偷懒。”
云小芽便点头,“是。”
三夫人柳叶眉就竖起来了,“什么?让她个小丫头片子留在这里,她懂什么?”
“唉哟,这汤药茶水的都有下人们,她只须盯着这些人不偷懒而已,要她懂什么呢?”说到这里,大夫人握起拳头捶着腰,“要不是我这身子不好,我就亲自在这里守着了,也能让妹妹你喘口气儿。”
三夫人想了想,便也就笑了,她看了看云小芽,就点头,“嗯,确实也不要她懂什么?”
她的目光突然凝滞在云小芽的脸上,微微皱眉,“咦,这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呢。”
已换了女装的云小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极恭谦有礼的样子,大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笑,“她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儿,来过的,你自然瞧着眼熟。”
秦家哪房夫人的娘家不曾来过亲戚呢,三夫人见也是见过几个的,只是她从来没耐心去留意来的谁是谁?此时听大夫人一说,就也不怀疑,她摸一摸鬓角,向大夫人道,“我得走了,绣坊里还有事儿等着我办呢。”
这样说时,脚下却不动,直拿眼瞟大夫人,大夫人就也起了身,扶了陈婆子道,“唉,我也乏了,这便也回了,芽儿,你就留在这里,可用心着些。”
云小芽垂手立在一边,十分的规矩拘谨的样子,点头答应着送了出来,待见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出了听鹤堂,她才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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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鹤堂内此时自然都是三夫人的人,三夫人在府内说一不二,她们这些下人也自然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如此,大夫人的这什么外甥女儿,便就更不放在眼里了,见云小芽进来,并无一人搭理她,依旧是各人顾着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