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能恢复意识?”黑色,或者应该说那个已经摘下面具的小伙子问。
“不知道,那要看她的造化了。”
“很遗憾,”这时魔术师突然开口了,依旧是冷漠无情的声音,说,“很遗憾她并没有按照约定完成任务,视作任务失败。按照约定,必须在半分钟之后戴回面具走出来。还有,很明显,你,”魔术师指向那个小伙子,“你提前拿掉了面具,视作主动放弃资格。所以,这对于剩下的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钱又少了两个人分。谁下一个进去?”
“开什么玩笑?”黑色向魔术师怒吼道,“现在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进去之后会怎么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清楚!”
黑色站了起来,想冲上前去跟魔术师理论,双脚却本能的定住了。必定是想起刚才黄色的那幕惨状,心有畏惧。
“房间里面有什么,进去之后自然就知道了。”魔术师冷冷的说,“但是我可以保证,里面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伙子直直的瞪着魔术师。
“我说过,是去是留,都由自己决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负责任。”
黑色此时愤怒到了极点,又不敢拿魔术师怎样。他握紧拳头,要紧牙关,盯着魔术师毫无表情的脸,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他在无奈之下,只好俯身把地上的女子抱了起来,踩着满地的钞票,转身而去。
他走下舞台,一步步走向出口,最后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谁下一个?”魔术师响亮的声音在小型剧院里回荡着。
——这种时候,竟还是没有人主动离开。
我虽然想离开,但是一来是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来大概是被那位带着纯白色面具的女生吸引住了,我不想弃她而去。
我只好呆呆的站在原地。
其他人站在满地钞票的舞台上,左顾右盼。
然后很多人都望向金色,希望他能再以身试法一次。
“不不,”金色摇着头说,“我已经当过一回出头鸟了,绝不当第二回。你们不能一直躲在后面,也应该承担点责任。”
片刻沉默之后,蓝色说,“好吧,那我来。”
他走上前去,像上一个人一样,开门进入了房间。
这时其他人心都悬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现场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次,半分钟平静的过去了,没有任何事发生。
——这一定是件好事吧?
我紧紧的皱着眉头。
门再次打开之后,蓝色走了出来——准确的说,是一个面无表情,眼神灰暗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手里紧紧的拽着他的蓝色面具,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着。
“情况如何?房间里面有什么?”金色小声的问道。
但是中年男子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在自顾自的向前走着,毫无反应。
“喂,你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回事?”金色着急的问到。
蓝色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缓慢的,像机械木偶一样,从其他人身旁走过——没有任何话语,表情,眼神,或是动作,如同失去灵魂的丧尸一般,保持固定的步伐和速度,在其他人的视线里,蓝色径直的向出口处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内心越发不安。
就在我还望着蓝色渐渐远去的背影时,听见金色说了声“下一个我来”,然后迅速的开门走了进去。不知道金色为何突然这么底气十足了。
同样是死寂一般的半分钟。
——至少没有惨叫,应该说已经值得庆幸了。
门一打开,金色就瞬间冲了出来。
他一边狂奔一边高喊,“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两千万是我的了!全都是我的了!我有钱了!我发财了!”那状态近乎癫狂。
不顾一切,旁若无人,他发疯似的在舞台上绕着圈子跑来跑去,让其他人目瞪口呆。
接着,他脚一滑,一个跟头重重的摔在地上。
但这个跟头并没有减缓他的疯癫,他趴在地上,两手抓起地上的钞票,紧紧抓着,几乎快把钞票揉破了。他在地上缓慢的蠕动着身子,口中还在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
其他人大概是被他吓到了,没有人敢上前去扶他,任他在地上胡乱的叫唤。
——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魔力,会让这些人一个个都变成这样?
我望着那道紧闭的门,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钥匙,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现在只剩下我,白色,和一个戴着灰色面具,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行动的人。
——想必这种情况下,不会再有人敢进入那个恐怖的房间了吧。
我瞥了一眼魔术师,他阴冷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意外再一次发生了——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拿着一把锐利的匕首,冲了上来,向灰色扑了过去。
仔细一看,才反应过来,原来冲上来的人是绿色。
他大概是晕倒之后中途又醒了过来,在观众席上静静的欣赏着舞台上这一幕幕真实的惨剧。再抓住机会,避开众人的视线,悄悄迂回过来。然后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台上的人大概是太专注了,没有人注意到他。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绿色疯狂的咆哮着,一刀插进了灰色的腹部。
我甚至可以透过面具想象到他狰狞的表情,和眼神中歇斯底里的憎恨。
涌出的血液渐渐浸透了灰色的上衣。
灰色惨叫一声,双手抓住了绿色,出于本能的反抗着。绿色还在咆哮着,抽出匕首,企图发动又一轮的攻击。灰色强忍着剧痛,用尽全部力气控制住绿色,并试图予以还击。
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然后倒在在地上,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在满地钞票上翻来滚去,搏斗了好几个回合。最后,两人滚到了舞台边缘,一同跌了下去。只留下地上一道模糊的血痕。
站在一旁的魔术师,依然面不改色。
如此混乱不堪的场面让我不禁退后几步,瞠目结舌。
但是我以最快速度从眼前的惨状中反应过来,抓住旁边白色的手,拉着她,不顾一切的拼死往外跑。
我不敢回头,怕魔术师或者绿色追过来,怕又有什么突发惨剧发生。我只是不停的跑,试图逃离这个令人发指的噩梦。
我不敢有半点耽误,喘着粗气,奋力向出口跑去。我深深的明白,前方的敞开的出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这一段短短的路程,却显得那样漫长,让人感到筋疲力尽。
但是最终我们还是越过出口,逃了出来。
跑出剧院之后,视线豁然开朗。
眼前是久别了的蓝天白云,青青草地,一望无际。
天空是那样清澈透明,漂浮的云朵是那样洁白无瑕。大地一片青翠,生机盎然。草地中央还有一条笔直的小路,一直通向远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这一切,仿佛置身于画中。
我不敢停下脚步,拉着白色继续沿小路往前跑。
跑了一小会儿,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直着身子,机械的迈着步子,手里拿着一副蓝色面具。
从他身边越过时,我撇了一眼。他依然面无表情,眼睛里是死一般的空洞,看不到一点神色,也没有对我作出丝毫反应。
我没有时间管他,只能接着往前跑。
又跑了一会儿,发现前方路边,一个小伙子坐在那里,一位年轻女子枕在他腿上,晕迷不醒。他低头凝望着她,默默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我们走了过去,停在小伙子跟前。
我低头一看,她面色安详,像是睡着了。
“她怎么样了?”我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时,我回头望了一眼,竟是完全相同的景象——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青青草地,和一条笔直通向视线尽头的小路,并不见剧院的存在。
我非常惊讶,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
这时,小伙子突然出声了,说了一句让我很在意的话。
“我知道那个房间里面有什么。我进去救她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他说。
我屏住呼吸,轻声的问,“里面到底有什么?”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面镜子。”他低着头,淡淡的说。
“一面镜子?”我皱起眉头,十分诧异。
“镜子里面,能看到什么?”我问。
他缓缓的抬起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说,“能看到自己的面具。”
“啊——”我表情定格住了,若有所思,试图理解其中含义。
片刻之后,我又问,“那,摘下面具之后,会看到什么?”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用凄清的声音说,“会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啊!”
我顿时愕然失语。
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拉着白色又继续赶路了。
我此时甚至已经忘记了如此执着的往前赶路的理由,也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仿佛只是本能的在移动着。
走了好久好久,还没有看到尽头,甚至眼前的风景都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我们都累的实在走不动了,才不得不停下来,坐在路旁休息。
我们并排坐着,寂静无声。
一阵清风吹过,在草地上掀起了一道道青色的浪花。
“你的面具很特别。”我轻声对白色说,“你看不到自己的面具,所以不知道。别人的面具都有各种不同的颜色和图案,唯独你的面具是纯白色的,无暇如玉,一尘不染。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是所有人中最特别一个?”
“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看不到自己的面具。”她回答说。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声音宛如歌声一般,清澈细腻。
“很明显,你才是最特别的一个人。”她说。
我心中一颤,竟不敢再问下去。
我试图体会其中意义,却毫无头绪。
又是一阵沉默。
我望着左右两边通向尽头的小路,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迷失感,迷失在这没有尽头的道路途中,不知所措。
我叹了口气,默默的低下了头,回想起了往日的时光。
“自己的本来面目。”白色突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的回忆被打断,回到了现实之中。
“自己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什么呢?”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说着,她抬起手放在下颚处,捏住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她,心砰砰直跳。
接着,她缓缓的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这一刻,我惊恐的叫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