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收银子？”李铭九怀疑的看着宝德。
他有呲牙笑了起来，三颗牙显得那么明显和扎眼，“给人钱谁会不要呢？”接着，他正了正身子，依旧是当着，只是面对着李铭九挪了挪身子而已，“你真给吗？”
“肯定不给。”
“我就知道你这么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不给我，干嘛又跟我胡扯这些。摆明了逗我玩儿的嘛，……让给我一点儿也不行？”宝德的样子有些无耻，加上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故作娇小的可怜之状，让人觉着恶心。
“院子里那口柳州的楠木棺材是给谁预备的？”
“棺材？什么棺材？”宝德做了起来，“哪里放着棺材？”
“呵呵……北墙根儿底下盖着一块大毡布，虽说只露出一个……”
“嘿嘿，”宝德再次笑了起来，又躺乐回去，“好眼力。这都能看出来，咱们关外离着柳州十万八千里呢，这都认识？”
“早些年见过。”李铭九老气横秋的说。
“还早些年？你今年才几岁？难不成还返老还童么？”宝德知道李铭九不愿意说，但是也意识到李铭九的厉害，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有这般见识，不是他自己厉害就是被后有高人。
“真是你的？”李铭九试着问，实在憋不住了。早先在家的时候，有隔壁大叔家老奶奶，身子骨还蛮硬朗的就让孩子们买了棺材放院子里，早早的预备着。李铭九琢磨着宝德也是如此，但是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像他这样的地头蛇，混到这份儿上的都怕死，一命呜呼之后往往连个收尸人都没有，恐怕临死之前就没人照应了。他早早的把棺材摆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对头们，告诉想要接班儿的小子们自己快不行了么，这还有的好么。
“不错，还真是我的。”宝德的回答理所当然，完全没有李铭九担心的那层意思，“大约五六十年前，我年轻那会儿进关闯荡，偶尔见着这东西，觉着不错，早早的就拿回来预备着了。”
尽管宝德说的轻巧，但是李铭九不怎么相信，年轻时候进关是很有可能的，趁着年轻闯荡一番也是不少人的志向，但是六十年前那会儿就给自己预备棺材，这事儿无论怎么说都不值得信。
“你还别不信，真这么着啊。”宝德有些急了。
“你棺材都准备好了还要钱干什么？把你那份儿给我都应该。”
“你……你也真敢要。”宝德真急了，“你是想来抢还是怎么着？我看你今天来就不是想找我商议的样，你……”
“我要是真打算抢的话早就下手了，还用得着跟你打招呼啊。”李铭九不理会宝德瞪大的眼珠，但是瞥了一眼，人老珠黄果然不假。
“你到底要干啥？”宝德盘腿坐在李铭九对面，烟枪还拿在手里，这会儿倒是哆嗦的轻了些。
“问问你城里的情况。”
“就这些？”
“也是来拜访拜访，怎么说我也是晚辈嘛。”李铭九嬉皮笑脸的说。
“少来，说！”
“问问你周边的情况。”
“继续。”
“跟你请教请教。”
“请教什么？你背后有高人指点着，你还来请教我？笑话！”
“高人指点也只是指点一面，哪能处处都到位？这地头儿上的事儿不还得问你嘛。”见宝德不语，也没反对，比刚刚的面色稍好了些，“你夹在县太爷跟土匪中间，是如何活下来的？这县太爷难道就不想把你这里给拿了？两位班头儿就没想过多收缴一点儿么？外边那么多小势力都盯着，你……”
“这个啊……”宝德笑了起来，又躺了回去，手里的烟枪依旧哆嗦着，握不住的样子，“地头儿上我最大，少了我玩儿不转。县太爷得求着平安，现如今有个小偷儿小闹的，两位班头儿根本不用直接去抓，来问我，问问是不是我的人，问问能不能抓走，要是有上边旨意要严查，我给他们做了表率，那时候夜不闭户都能做到。外边那些就更好说了，在外边他就进不来，进来了他玩儿不转，是狗，他就得吃一辈子屎。”
“这话带刺儿啊。”李铭九伸手提了提壶，这回早运劲伺候着，自然轻松的很，“你意思是我进来也玩不转？”
“这把壶原本是有一对的。三十年前有个洋和尚在这边建了个洋和尚庙，我看他办事儿还痛快，跟其他的洋人不是一路人，也知道来了先拜山头儿，我觉着他不错，跟他聊了聊人生、天国，后来交情深了，他拿了银子跟我换走了一个。”宝德没回答李铭九的话。
李铭九觉着宝德说这话是有深意，但是没明白，琢磨着是不是在说自己茶馆儿的事情做不来，有些失神。
“现在其他的那些什么情况？我刚刚拿了大岭山，估计他们不会消停，你这里有消息么？”
“这个你问顺子就行。”
“县太爷那里据说昨天受了气，是哪边人做的知道么？”
“你小子还真是问话的呀。来看我连点儿东西都不拿着，来问我消息连钱都不出，……我就这么给你么？想好事儿啊你，要是你问什么我就直接说了，那我不就成了你手下人了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也就是说，这些人和事你都知道，但是不准备告诉我了？”李铭九挑了挑眉毛。
“总不能白给。”
“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你给啊？”
“消息我是要拿走的，你想要什么来换，先说来听听。”李铭九颇为谨慎的说。
“我要你怀里的蟠龙匕首。”
“嗯？”李铭九眉头一皱，心中暗想，不对啊，我今天可没拿出匕首来，最近也没让人见过。难道是杀刘之相时候的事儿？也不对，当时……转瞬间李铭九想过了千百件事，但总是没想明白。
“给不给？”
“你怎么知道的？”李铭九冷声问。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问你给不给？给了我绝对能换到有价值的消息，绝对有用的。你可是刚刚立了山头儿的，不要忘了，竖敌可是不少啊，你给了我蟠龙匕首，我保证，以后有风吹草动，一定第一时间跟你说了。另外，你别看我这么大岁数了，我……”宝德开始数说他的本事，不乏吹牛，但是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至少这把蟠龙匕首李铭九是很小心的，然而宝德居然这么迫切。
“你怎么知道的？”李铭九继续冷声问他。
宝德笑而不语，半晌后把烟枪放下，“想知道？”
“嗯。”
“把东西给我。”宝德摊开手掌。
“试探我？”李铭九问道，有这类人，搭搭手探探功底。李铭九自然不惧，不待宝德说话，伸手去握宝德的手掌，宝德果然又此意，手掌滑了一下，看似没挪动但却抓不住。李铭九以七成内功相抵，好歹搭在宝德四根手指上，一时间宝德脸色更变。李铭九也不轻松，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头子，先前烟枪端着都打晃，这会儿跟自己较劲却生猛的很，不过，单凭猛劲儿是胜不了的。李铭九内力精深，宝德不是对手，片刻之功已见分晓。宝德心里暗叹，若是自己没有这几十年的大烟瘾拿下这小子不成问题，可是现在……算了，不跟他较劲。这只是试了试内力，我可是用了九成，还没拼命呢，他这模样少说也得是九成功力。更何况我经验丰富的很，打的话，他还不是个。宝德自我安慰着。
“这把壶就是你练功用的吧。”两人分手之后李铭九指了指茶壶。
“没有，……把玩儿把玩儿而已。”宝德说的轻巧，但是刚刚泄劲之后觉着身上难受，胸前十二重楼不畅，而且仅仅这片刻的功夫，没了烟枪提着精神，觉着有些想睡觉似的，赶紧伸手拿起来。
“怎么样？该告诉我了吧？”李铭九看着宝德微笑着。
“蟠龙匕拿来。”
“您呐，也就是这几天的活头了，还蹦跶什么？蟠龙匕给了你你干什么？带着它进棺材啊？这还不如……”
“我这才发现你小子说话挺气人来。”宝德怒目而视。
“你又不尊重我，还让我尊重你么？倚老卖老啊？刚进来的时候你就没正儿八经的看我，觉着我小欺负人呐？顺子满口说话都带刺儿，不是你教的也是你惯的。我要是不跟你较量较量，怎么能让你知道我是干啥的，怎么能让你明白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敢叫九爷？往大里说，我现在占着大岭山，拿了东边壕跟下湾子，咱们也算是一班的人，我尊你是前辈，你得表示表示吧……”这话说的更不客气，但是宝德居然没了脾气。
“谁说我不尊重你了？我见别人都是在外边，大头的在客厅，见你我才在这炕头上呢。你还不知好歹，想跟我较劲，……我跟你说明了，这蟠龙匕不是你能拿的，早晚会毁了你，让你给我是为了你好。实话跟你说了，你还真说对了，我还就是得带着它进棺材。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年轻人呐，还不是为了……为了世间苍生啊。”宝德说的时候眼角都流泪了，那情形就像是被呛的。宝德顿了顿，“我费这么多事，根本不是为了我自己，别说是这一把匕首，就是再给我几千两银子也是应该。”
“你这还是想着分那点儿东西啊，黄白之物就这么重视？”
“你这话说的，我也要烟土，你有吗？”
“也就是说给钱你就给消息？这事儿就能办了？”
“那是。”宝德满口答应，“不过你不能给少了，这么大的事儿，保你们山寨平平安安，保你们身家性命不丢。”
“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谁……不对，不光是钱，还有你那把蟠龙匕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