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参见陛下!”章惇微腆着肚子,行朝臣大礼。
赵煦面带微笑,“章中堂快快请起,一大早见朕,有何要事?”
章惇垂首顿了顿,低声奏道:“陛下,据边关来报,金明寨失陷,守将张俞战死,损失人马3000,粮5万石……”
赵煦突然双目一瞪,怒气冲冲地说道:“鄜延经略使沈括是干什么的?朕委以重任,却怎地将金明寨失陷,让西夏人逞一时之利?”
章惇伏身奏道:“陛下息怒,此次西夏梁太后兵分三路,直取延州,沈大人运筹帷幄,采用坚壁清野,分路出击的战术,分散夏军攻势,固守延州城,夏军攻城不下,佯装退兵,主力屯守龙安,遣8000余人马突袭金明寨,张俞、李惟二将出城迎战,全军覆没。臣以为夏军过于狡诈,非沈大人之过,请皇上明断。”
赵煦神情较缓,说道:“金明寨被围,沈括为何未发兵驰援?”
章惇道:“西夏军因势利导,突如其来,皆是张俞无先见之识,设防不严,冒昧出城迎战,使夏军有机可趁,沈大人未及出兵,寨已破。当时即使出兵,也鞭长莫及!陛下,西夏狼子野心,屡犯边界,只可惜元佑时咱们过于容忍,今番陛下身为中兴之主,应派重兵固守边关,于沿边大力修筑堡寨,以防西夏再度入境夺城。”
赵煦连连点头道:“章中堂所言极是,边防之事就由你交枢密院全权处理。”
章惇躬身答道:“为臣谨遵圣意。”
赵煦又道:“前番划界之议,西夏有何举动?”
章惇道:“回陛下,西夏对划界之事颇有非议,攻延州城,破金明寨,实乃西夏向我朝示威。这里有梁太后差人送来的国书一份,还请陛下过目。”说着从袖中取出文书,呈到赵煦手上。赵煦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夏国昨日与朝廷议疆场事,惟小有不同,方行理究,不意朝廷改悔,却于坐团铺处立界。本国以恭顺之故,亦黾(mǐn)勉听从,亦于境内立数堡以护耕。而鄜延出兵,悉行平荡,又数次入界杀掠,国人共愤,欲取延州。终以恭顺,只取金明一寨,以示兵锋,终不失臣子之节也。”
赵煦看罢,“哼”的冷笑一声说道:“他们说得倒好听,什么恭顺,欲取延州、只取金明寨。西夏坐镇边陲,向来倨傲专横,哪里有什么臣子之节?攻延州不下,转取金明,肆意抢掠,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无耻之极!梁太后是何等人物,竟敢如此瞒哄朝廷,真是大胆枉为”
章惇道:“小梁太后虽是女流之辈,但她生在将门之家,深受其父梁乙埋喜爱,受汉族儒家文化熏陶,自幼饱读兵书,多次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赞襄军务,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一匹野马。以老臣之见,其能力不在辽国萧太后之下。夏国来书,虽措辞婉转,但字字透出锋芒。尔后,我朝不可一昧妥协,须精选边将,尽力防守。老臣已通传泾原路安抚使种师道,加强修筑边防城堡,以阻夏军。”
赵煦点头道:“章中堂处理国事,朕再放心不过了。”章惇唯唯诺诺,退出殿外。
1097年(宋绍圣四年,西夏天祐民安八年)1月,庆州知州章杰入朝,宋哲宗询问边事对策:“西夏一蛮夷小国,屡犯大宋疆土,朝廷多年进剿,损兵折将,劳而无功,不知卿有何策,可平西夏?”章杰答道:“宋夏争战多年,我军或以堡垒之策固守边土,或以远攻之计入敌腹地,不能随机应变。各寨堡待敌来时以自全之计自保,则贼之气从何而沮,贼之力从何而屈彼气不沮,力不屈,两敌相持,延以岁月,一岁之间,至于再三,吾民亦将自困矣。战兵在外,则守兵乃敢坚壁。夏之来攻,利在速决,其粮草补给以劫掠为主,若我军坚壁清野,以筑垒加浅攻之计,乘间捣虚, 扰耕践稼,勿限其常,诸路之师更出迭入,虏亦不能知其时,则近塞三百里之贼,既不能为生,又不能自存。”哲宗听罢,龙颜大悦,即降诏:“授章杰泾原路经略使、兼知渭州,统领泾原军、环庆军抗夏。”
章杰,福建浦城人,宋治平二年(1065)进士。历任提点湖北刑狱、泾原路转运使,元佑初年,以龙图阁大学士知庆州。
章杰担任过泾原路的转运使,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他来到渭州八天后,就草拟一份奏章,上奏朝延,建议修筑石门城:“昔日我军虽在西北各地修建堡寨城池,有的缺乏水草,难以维持,有的远离战略要地,利于固守而难以扼敌。在好水川以北修筑石门城、好水寨,此乃西夏军出没要地,东带兴灵,西控天都,濒临葫芦河,补给方便,是最适合修筑城堡的地点。”哲宗看了奏章后同意了章杰的建议,任命章杰全权负责修筑石门城。
1097年(宋绍圣四年、夏天祐民安八年)2月,章杰得到批复后,马上开始筹备,于石门峡江口,好水河之北,修石门城、好水寨二城堡。雇用大车3700辆,小车5000余辆,人夫10000人,牲口16000头,并准备了大量武器装备和修城材料。在军事方面,集合熙河路军30000人,秦凤路军10000人,环庆路军10000人,泾原路军30000人,四路大军约80000人,号称30万人。两万余名士兵负责筑城,其余士兵位于两翼保护修筑石门城。鉴于过去宋军常被抄掠粮道的教训,加派三个巡检专门负责保护粮道,中路泾原和熙河军作为主力,任命大将王文振为统帅保护筑城。 出发前章杰召集各路将领会议,重申:“本次宋军主要任务是修筑城堡,与夏交战,深入敌境,不得超过一百里。”对此,熙河军指挥官苗履发表了不同意见:“自元丰以來,问罪西夏,何曾集四路兵马于一道,今乃得之,兵力盛大如此,何向不挠?何为不成?愿先攻取而后版筑。”。章杰道:“此策已经圣上降诏施行,不可更改。”否决了这个建议。苗履又提出:“掩击贼寇而拘以百里,不太合适 ,愿更令曰百里內外。”章杰不改初衷,反驳道: “如所言,即远走兴、灵,亦在百里外矣。”苗履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随王文振出发了。
探子把宋军准备修筑石门城的情况报告给梁太后,梁太后听了轻藐地说道:“当年徐禧筑永乐城,被先帝打得丢盔弃甲,损兵折将20余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哀家必铲平之。”
梁太后见宋军突然出动,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竭力调动了西夏六州精锐10余万军队,由阿埋、妹勒两将率领,进军没烟峡,阻止宋军筑城。
尽管章杰再三申约:“本次宋军集结的主要任务是筑城,不得深入敌境百里以外。”但熙河大将苗履仍然我行我素,不遵军令,怂恿王文振深入夏境讨敌。王文振头脑一热,把章杰的再三叮嘱扔到了脑后,下令大将折可适、慕化为前军,攻击没烟峡。结果出发没多久,慕化和敌人遭遇,宋夏两军激战持续到中午,夏军开始败逃,折可适一口气追杀40里,才鸣金收军,宋军大获全胜。但就在折可适在和夏军交战时,王文振怕有失,又派熙河军增援。苗履接到命令,派偏将王道、包诚带领2000名骑兵赶去增援,但不幸迷路,误中夏军埋伏,又遇大雾天气,宋军2000多名骑兵慌乱中或被夏军砍杀,或跌入山崖摔死,全军覆没。
没烟峡一战,宋军战败后,泾原路第六将郭景修向护军种朴提议:“夏军彪悍,倾国而来,贼势正炽,宜遵章大帅之令行事,出兵应慎之又慎,且勿轻举妄动,免蹈前军之辙。”种朴再不言战,主动后撤,退回边壕,与夏军对峙,保护石门城的修筑。
西夏军占据高地有利地形,等待时机与宋军决战。五天后夏军发起总攻,阿埋、妹勒驱动十余万大军,分头突进,铠甲鲜明,纪律严整,士兵每人带一把铁锹,一捆茅草,排山倒海般杀向战壕,一齐把茅草投入战壕,宋军5尺多深的战壕霎时被填平。夏军跃堑越壕,呐喊着冲向宋军阵地。宋军拼死抵抗,锋镝相交,枪斧叮当,人马互撞,武器打折了,就抱在一起徒手撕杀,用拳砸、用牙咬、用头撞、用马踏,人皆死战,夏军几次冲锋都没能冲破战壕的防御。夏军亦表现出气壮山河的英雄气慨和必胜的决心,经过反复冲锋,终于突破了宋军防线来到石门城下,挥动铁锹,连刨带铲,破坏尚未完工的城池。正在危急时刻,熙河军将领姚雄带领7000名士兵赶来增援。姚雄挥动长枪,奋不顾身地冲在最前面,虽然流矢中臂,却越战越勇,来回奔突冲杀,宋军上下深受感动,拼死力战,夏军大败,死伤3万余人。宋军虽然获胜,但也负出了死伤2万多人的沉重代价。夏军退走后,经过两个多月的紧张施工,宋军终于成功地修筑了石门城、好水寨,堵死了西夏进攻宋朝的通道。西夏人哀叹“唱歌作乐地,都被汉家占”。宋哲宗为石门城赐名“平夏城”,好水寨赐名“灵平寨”
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选派何人镇守呢?章杰一时拿不定主意,参军刘伟道:“守此城者非郭成将军莫属。”章杰道:“何以见得?”刘伟道:“当年在宋军五路伐西夏时,郭成跟随刘昌国将军闯关夺隘,屡建奇功,其人智勇可见一斑也。”
郭成来到章杰的帅府,章杰见郭成身材魁梧,言谈不凡,又了解了他的战功,终于下定了决心,委任郭成防守平夏城,并提拔他为泾原路第十一正将。
1097年5月,熙河路宋军趁平夏城大战之机,突发2万步兵,3000骑兵渡河修筑金城关。6月,鄜延路也发起对夏攻势,沈括下令大将王愍领兵猛攻宥州,西夏大将洪、宥、韦三州都统军贺浪罗领兵来战,宋军大胜,斩敌首500余级,追奔20多里,入宥州把民居仓库官邸付之一炬,然后屯兵淖河。夏军来追,宋军再战,斩敌首级200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