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如熊似罴勇绝伦,何故逆理强逞能。
数万将士化冤鬼,血溅定川染长城。
且说元昊攻麟、府二州不下,大军撤至天都山,休整了多半年。1042年8月,士气复振,战马在草原上吃得膘肥体壮,元昊谋划对宋朝再次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国相张元进言道:“余闻去年10月宋廷分陕西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韩琦知秦州,王沿知渭州,范仲淹知庆州,庞籍知延州,各兼本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缘边招讨使,分区守防,各专其职。不久,又升范仲淹为陕西经略安抚使,主持陕西防务,总督四路兵马。在陕西新设的鄜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中,鄜延、环庆和秦凤,皆可据险防御,独泾原一路,沿泾河大川可直抵泾、邠二州。其间虽有城寨,却多居于平川,川平原阔,无险可守,难以设防,且新任渭州知州王沿,既不习边事,又无谋略,此乃理想进军之地也。现宋朝精骑并聚诸边,关中少备。若重兵围胁边城,使不得出战,可乘隙深入,东阻潼关,隔绝两川贡赋,则长安在我掌中矣。”
公元1042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五年)9月,元昊采纳张元建议,于天都山点集兵马10万余人,
以野利遇乞为先锋,分东西两路进军,一路出刘璠堡(今宁夏海原西南),一路出彭阳城(今宁夏彭阳县),分进合击,会师镇戎(今宁夏固原),向渭州杀奔而来。
新任渭州知州王沿,虽在河北转运使任上颇有政声,却是长于经济民政而不谙军事,更不熟悉西北边务。王沿闻西夏军大举来攻,急忙召集泾原路诸将领商议,问诸将道:“今元昊率大军来侵我土,何以御之?”言未毕,新任泾原路马步军副都监总管葛怀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某愿拒此贼。”王沿望了望这位刚到任不久的同僚道:“此役干系重大,若渭州有失,则关中不保矣!”郭怀敏道:“某自幼熟读兵书,颇知战阵,岂怕一蛮贼?”他拍拍身上的铠甲问道:“知州可识得此甲否?”原来郭怀敏是宋代名将郭霸的儿子,屡建战功,被视为军中 “将星”。仁宗皇帝在召见他时,当众赐给他宋代名将曹玮穿过的铠甲,希望他能成为像曹玮那样的边陲勋将。王沿道:“将军虽是英勇,但贼酋元昊狡诈无比,屡败我军,还是小心为妙。将军可在瓦亭寨西南第背城安营扎寨,扼其咽喉要道,至三关口沿路设伏,诱敌深入,伺机进击。若击贼胜利,则汝为大宋第一功臣也。”又命边都巡检向进、刘湛等四将随军出征,再三嘱众将道:“凡事商议停当而行,万不可轻敌冒进。切记!切记!”
葛怀敏走后,王沿恐其有失,飞檄传令镇戍军统领曹英、都监李岳、西路军巡检使赵璘,泾原路都监李知和、王保、王文率军沿定川寨养马城一线紧守关隘,阻击夏军。
葛怀敏率领1万余名宋军自渭州出发至瓦亭寨未遇夏军一兵一卒,看了看地势笑道:“知州何故多心,量此山僻小地夏军如何敢来!”便擅自领兵向养马城进军。并约镇戎军统领曹英等领兵前来会合。此时,据斥候谍报:“元昊军已进入镇戎军界”,部将赵珣对葛怀敏说道:“贼远来,利在速战,其众数倍于我,其锋甚锐,为今之计,应以奇计制之,依瓦亭城布栅,阻贼归路,固守镇戎以断饷道,俟其衰击之,必胜。不然,必为贼所屠。”葛怀敏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将军何故胆小如鼠也,未战先怯,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风吗?”便下令兵分四路迎击夏军。向进、刘湛出西水口,泾原路都监赵珣出莲花堡(今宁夏隆德西),曹英、李知和出刘璠堡。葛怀敏自率一军出定西堡,四路并进,会师定川寨(固原北、葫芦河西)。
却说元昊中军至宋界,先行官没藏将军飞马来报:“宋朝葛怀敏等将率两万多大军,沿镇戍军、瓦亭寨、三关口至安化一线节节设防,阻我大军前进,如之奈何?”元昊抚首沉思良久曰:“若宋军利用山险,高筑关隘,屯兵于瓦亭寨,扼其咽喉,阻我大军前进,此番又徒劳也!”张元道:“国主莫虑,葛怀敏虽是边庭老将,实乃不通兵法之庸才,此人因通时事,善承迎而得虚名,故朝臣多以才荐之,及为将,而刚愎轻率,昧于应变,猾懦而不知兵,必为我破矣。”正说着,探马又报:“郭怀敏并未在瓦亭寨一带扎营,而是会合各路大军直奔定川寨。”元昊闻之大喜,对众将道:“宋军入我囊中也。”
原来元昊为了诱敌深入,故意放开了大路,让宋军大摇大摆地前进,却在镇戍军西北的定川寨四周埋伏重兵,只等宋军主力地到来。元昊闻宋军入瓮,即刻亲率大军,将屯集于定川寨内外的葛怀敏军队和曹英军分割包围。张元还派军烧毁定川寨后面定川河上的木桥,阻断宋军退路。又派人切断进入定川寨的水道,使宋军无水可饮。宋军见此阵势人人恐慌,先自乱之。葛怀敏在城头看时,只见夏兵漫山遍野,把定川寨围得铁桶似的,旌旗队伍甚是严整,宋兵尽皆丧胆。熬了半日,寨中无水,两万多兵马,个个口干舌燥,饥渴难奈。葛怀敏对诸将道:“孙子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之计,我等必须以死相搏,方可脱险。”
次日天明,葛怀敏披挂上马,依寨布阵,正欲出战时,只见数万西夏骑兵精锐——擒生军,手持弯月刀,呼喊着向中军冲来。郭怀敏立即命令寨墙上的弓弩手万弩齐发,箭如飞蝗般地射向夏军,前面一波倒下,后面的一波继续杀上来,几番冲击后,勇猛无比的擒生军终于接近宋营。宋军令旗一挥,伏于寨前的三千刀牌手猛然跃起,左手举盾牌护着头,右手挥着钩镰刀专砍马腿,瞬间数百匹飞奔的战马猝然倒地,夏兵被摔出老远,后面赶上来的刀斧手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夏兵一阵骚乱,葛怀敏趁机率领3000长枪手如同下山猛虎般从阵中冲出,正好迎面碰到了一个蕃将,葛怀敏一槊砸去,那蕃将挥舞着狼牙棒相迎,葛怀敏这一槊有千钧之力,蕃官如何招架得住,只听“咯嚓”一声,蕃将的狼牙棒被反弹回去,正好砸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脑浆迸裂坠马身亡。葛怀敏一杆槊舞得呼呼作响,人碰着不死即伤。冲上来的蕃兵越来越多,双方展开了残酷的白刃格斗,血雨喷溅,腥风扑面,人头如西瓜般满地乱滚,尸体横七竖八在在阵中堆积。 这场战争之惨烈,亘古未见,有诗为证:
好水滔滔日夜流,宋夏征战几时休。
这边誓死擒虎豹,那方拼命战貔貅。
沟壑尽流英雄血,沙场乱滚将士头。
修德每愁糜白骨,征伐反自咏金瓯。
前沿的军情报告源源不断地传来,元昊本打算利用擒生军的冲击力一举将宋军冲散分割,速战速决,谁知被视为大夏军魂的擒生军竟然被葛怀敏缠住了,造成了近千人伤亡的代价,更糟糕的是谷地隘口都被尸体堵住,夏军无法大量将兵力投入战场,兵力优势根本无法发挥,有力使不出。他果断地吩咐掌旗官打出旗语:擒生军撤出战场。擒生军立即有条不紊地分散队形,向左右散开,正军骑兵从两侧展开攻击,如同两只巨钳,分左右向宋军阵容两翼薄弱处合击。
张元又派两千负担兵带着套索长钩将挡路碍事的马匹尸首拖出战场。看见那些拖回的擒生军尸体,有的面部被踩烂,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上插满密集的短箭,那些未被马蹄践踏过的尸体都圆瞪着眼睛,露出愤怒的神情。元昊万分痛惜和愤怒,这些兵不少都是他当西夏太子时精挑细选、一手带出来的兵,跟随着自己西伐甘州,南讨吐蕃,东征大宋,建立了无数功勋,今天竟然在这场胜券在握的战役中命丧黄泉。元昊气得咬牙切齿,传令道:“吾不要任何俘虏,只要葛怀敏的人头!”
拼杀已久的擒生军退到阵后,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而更多的正骑兵“山讹军”一波又一波漫山遍野地冲向宋军阵地。这些西夏男儿跟那些小肚鸡肠的宋军不同,只要一句话,他们就能把高山劈开,让河水断流,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概念:“杀敌!杀敌!奋勇杀敌!”
已杀得人困马乏的宋军被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夏军团团围住,葛怀敏被几十名夏兵困在核心,车轮般地撕杀使他渐渐体力不支,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正在危急时刻,向进率领3000重骑兵从寨右杀透重围前来接应,刘湛带领2000虎卫军从寨中杀出,三军合兵一处,军威大振,宋军个个如同拼命三郎一般扑向敌群,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冷酷无情地杀呀砍呀。跃动的铁蹄绝望的在血泥和枪林中奔突,被砍落的头颅在尘土中翻滚,血污的面孔还带着狞笑。宋军越杀越猛,夏军终于支持不住了,开始全线溃退。
“真是铁锤砸上了顽石,猛虎遇上了恶狼。”元昊看着眼前的这场血战,不禁喃喃低语。在一傍的张元见两军由辰时至午时大战了两个多时辰,打得难解难分,便进言道:“国主,如今宋军已成瓮中之鳖,但困兽犹斗,我军不如暂时撤出战斗,稍做休整再战,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我自有破敌之策。”元昊见张元言之有理,便命鸣金收军。夏军一阵风似的撤出了战斗,早已疲惫不堪的宋军无力追赶就地休整。葛怀敏急令弓箭手和刀牌手列营布阵护卫中军。寨内也将仅有的水和干粮抬出来犒军。
这边战鼓刚息,那边包围曹英的夏军便以“铁鹞子”撞阵向宋军发起了猛烈地进攻。曹英令牌刀手在前,列成龙虎八卦阵,弓弩手藏于阵中,向夏军放箭。“铁鹞子”人马均披重甲,只留双眼,箭矢射上去纷纷落地,杀伤力几乎为零。很快“铁鹞子”便如钢铁巨轮般向宋营碾来。宋军大惊,曹英急命镇戍军都监李岳纵3000铁骑从阵中杀出,拼死抵挡夏军。身边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倒下,敌人杀死一批又上来一批,李岳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刀枪,血染战袍,湿透征鞍,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手臂越来越软,眼前像蒙了一层雾,正在这时,一个强悍的夏兵举着长剑向他直刺过来,李岳想遮挡却力不从心,慢了半拍,长剑已经刺入他的胸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动长刀从下往上猛挑,把那夏兵挑了个开膛破肚,如山倒般从马上摔了下来。
曹英已经说不清他出击了多少回,砍死了多少敌人,身上受了多少伤,只是在杀呀杀呀,拼命地撕杀,但仍挡不住“铁鹞子”的攻势。“铁鹞子”不停地向前推进着,宋军阵地很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正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好风,怎见得:
雾满乾坤,旭日无光。尘迷世界,吼树穿林。飒飒灰土满天扬,呼呼怒气云中生。飘忽竦滂,轰轰雷声,回穴错过,掠石伐木。滑喇喇地摧山崩,骤沥沥海沸涛涌。旋起黄沙三千丈,飞来黑雾十万尘。旗折栅倒,骑士坠下马鞍桥,黑气平吞,目下难观前后人。人撞人,哀声惨戚;马踩马,鬼哭神惊。诸将士忙乱逃走,众兵丁拼命狂奔。吓坏了曹英士卒,搅乱了怀敏中军。哪里是青天白日,恍如同黑夜黄昏。怀敏今日兵遭厄,地覆天翻怎太平。
话说曹英的营寨正处于风口,被一阵狂风吹了个七零八落,有令难行,有禁不止,阵形大乱,士兵拼命的往西南的寨内逃避。曹英的溃军冲动葛怀敏的中军阵营,葛怀敏见此情况,也争相抢奔入寨。元昊抓住战机挥军掩杀,宋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曹英面中流矢坠入城壕。葛怀敏被裹胁在乱军中奔逃,忽然马失前蹄摔在地上,转瞬就被奔逃的士兵踩踏得昏死过去。多亏几十名护卫赶到,才挡住人群将他救起,良久方醒。幸好此时赵珣骑兵赶到,挡住夏军,葛怀敏等才得以进入瓮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