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雪?
乔木意外挑眉,脑中迅速掠过落霞痴恋眼神,勉强一笑,“景雪兰心蕙质且知书达理,是个顶好的姑娘,只不知她可知晓大哥这番情意?”
陆明旭笑便有些苦涩,“只怕明白却不欲说穿。”
因陆明旭难得与她谈及这些儿女情长,乔木疑道,“此话何意?”
“她心中另有其人。”
乔木低首轻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便是她心系别人又如何?”陆明旭淡然道,“她终究只会成为我陆府的女主人。”
乔木愕然。
回府途中,乔木缩在墨樾怀里,谁都没有说话。
她神色恍惚的想着陆明旭后来的话。
“身处我们这样的世家门第,既享着家族庇佑的锦绣荣光,自然也要背负这荣光背后的振兴,又怎可能事事都随心所欲。”那声音剖析锐利,“朝中局势变幻不定,皇上圣体违和,自上次无故晕厥早已引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现如今稍稍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如此境况下,父亲定不会坐视珞府一门独大,景家向来与陆府交好,联姻是必然的法子。”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思绪抽离,乔木定定神,后贴着他胸膛,换了个舒服位置靠着,仰头看他下颌,“有些害怕!”
墨樾眼神幽幽锁视着她,“怕什么?”
“我喜欢的你也喜欢着我,你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没有多情伤离别,没有隔离疏远千千结,”手轻抚上他轮廓优美的颊边,“然而,我深知美好的东西总留不住,没有永久的安宁,想到此,不免有些失落。”
他掌心轻包住她放在颊边的手,眸光安静,嘴角漾起的笑恍若尘世瞬间惊艳绽放的优昙,绝丽的教人移不开眼,“韶华难留,时光易逝,心若珍惜,那些美好便久久长存于心。”
婚后,墨樾少去骁骑营练兵,下朝后多数时候都在家陪她。
由于府内外的琐事都由宁伯在打理,有别于其他钟鸣鼎食的大户宅院里夫人与姨娘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整个墨府,身为唯一女主人的乔木日子过得很清闲随心,甚至比之陆府还无拘无束。
清晨起来,他去练剑,乔木洗漱完,随便绑了头发跑去找他,府里一众随嫁丫鬟起初还能不时旁敲侧击的提点自家小姐要注意仪态端方,后来眼见将军完全放之任之的态度,便也逐渐司空见惯,省下梳头的功夫,倒落得清闲。
在缠着墨樾耐心教了两招防范招式后,乔木也学他独辟花园一角,拿刀砍劈,每天就练那两招,待他习武完,她也擦擦汗,两人一同结伴吃早饭,饭后他常去给后院园子种植的草药花木松松土除杂草,偶尔乔木兴之所至也会帮着打打下手,浇浇水,实在觉得无趣时,她就去厨房向厨娘讨教厨艺,厨房一众下人由开始的战战兢兢慢慢发现夫人脾性与传闻完全不实时,在将军默许下,很快与她打成一片,倾囊相授,这令乔木厨艺很突飞猛进,每次新学的菜样她都会率先端去让墨樾尝尝,而他通常给予的意见很中肯,既指出不足之处,却也让她做菜的热情不减。
于是,两人的午饭便由她豪气包下,她做的多是些家常小菜,一同用膳完,他倚在卧房书榻上读兵书,隔着一方小几,她趴在榻另一侧看小说,多半情况下,读的脑仁疼时就睡着,也有午休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她就叫他将兵书读出声来助自己催眠。
午觉醒,他仍在读书,洗把脸,她走到书桌前,卷了袖子,铺开宣纸,开始练字。
大约黄昏时分,他会放了书,泡上两杯茶,茶好她字也习完,喝完茶,她会拉他去门口的长街闲逛一圈,到茶楼酒肆听曲说书,偶尔兴致起,也学平常夫妻一样去买菜,为蝇头小利跟小贩杀价讨便宜,他只由着她性子,也不制止,弯着眉眼看她胡闹,直到实在看不过眼那价太低,做了和事老,定了个适当的价格,才免得这场口水战持续。
傍晚气温舒爽,墨樾远远走近,就见她坐在亭子里咬笔头发呆。
直到在她身旁坐下,她才回过神来,“厉荣他们走了?”
墨樾点点头,眼神落在她面前的几张画稿,笑了下,“又在想花样。”
“嗯,”搁笔在砚台,乔木起身,伸伸懒腰,“最近灵感缺乏,罢了,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看看?”
“宫中今晚设宴,我不留家里了。”
并未听闻宫中近来有什么喜庆事,乔木奇道,“好端端的为何设宴?”
“因周国使者突然来访。”
乔木微楞,南嘉今年天灾人祸不断,先是旬南洪涝泛滥,官员腐败,大肆盘剥赈灾银两导致两岸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因而暴乱四起,再者就是旬北,宿北,陇东接连大旱,禾苗枯竭,颗粒无收,外加临祁之战损耗不少钱财兵力,自商韩结盟,为恐两国联合兵变,更为休养生息,弘道帝便有意与后周联姻,但后周皇帝慕容玠一直迟迟不予回应,如今却突然派使者来访,难道就只是为和亲而来?
菜吃了两口,再吃不下,躺屋里看了会儿书,墨樾还未归,书越看越无聊,乔木索性扔了书,自己找了套男装换上,刚要出门就见阿离端了燕窝进来。
“夫人,你。。。”哑口半晌,她道,“您打算去哪?”
“随便走走。”
“夫人,”急着放下燕窝,阿离紧着步子追上她,“奴婢陪你吧。”
乔木不以为意摆摆手,“用不着,我也只在前街的茗古斋逛逛,一会便回。”
阿离松口气,“那夫人买完画可早点回来。”
乔木含笑应了一声,便出门了。
茗古斋原是一般卖古董字画的地,老板张照是个很会做生意的胖子,自从父亲手里接了这份产业,还在内院还辟了一处空铺子,专门卖些姑娘喜欢的精巧玩意,胭脂水粉,荑皂首饰,由于他这里的首饰式样特别且种类多,生意不错,常引得贵客女眷络绎不绝。
因乔木偶一日闲逛这家店,张照便对她手上的戒指赞不绝口,止不住打听是在哪家金店订做,哪一位师傅设计,乔木如实相告后,他眼睛一亮,脑子里立刻转了个心思,请求她平日若无事可否也帮他设计几个,只要她愿意,价钱方面好商量,并向保证自己是绝不会亏待她。
乔木想了想,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应了,往后就成了茗古斋贵宾级的常客,这里一大半奇怪精巧的设计,小到胭脂盒大到花瓶花纹都是出自她的设计,张胖子虽精明,也贪图便宜,却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只要她来,店内但凡进了好玩的东西或者又在哪搜罗到了遗世多年的孤本,张胖子都会率先让她挑一挑,若她有意要买下,价格也比上市价优惠五折。
这次进屋却未见到他,乔木正奇怪,前来招呼的管家已热络着解释,“听说潇湘小楼新来的两位花魁今晚要在聚砜楼一较才艺,来争得头牌,我们东家与吉祥店的几位老板相邀着一同看热闹去了。”
乔木失笑,“你们夫人探亲还未归来?”
这张胖子头脑灵活,做生意精明,却是个十足十的妻管严,在这方圆十里是出了名的惧妻。
管家讪笑,“还欠几天。”
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乔木道,“最近可新得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安炎之的两幅古画,夫人可要看看?”
乔木笑,“看看便看看吧。”
“那小的这就去库房拿画,夫人稍等片刻。”
管家欠身,很快穿堂过去后院。
店里的两个伙计见管事的一走,趁这空档,用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掸着灰尘,小声八卦潇湘小楼那两位风头正茂的花魁到底有多漂亮,聚砜楼一定座无虚席,聊着聊着话题随之又过渡到聚砜楼与兰洵局的生意上。
聚砜楼是上月初后起的酒楼,隔着一条恒茵湖与兰洵局遥遥相望,开业初就大出风头,居然请来了潇湘小楼第一美人穆红鸾前来唱曲捧场,且聚砜楼不若兰洵局的菜价昂贵,主以北方特色菜,不仅菜式繁多,花样百变,三不五时还常请远近出名的文人墨客提名留字或是乐坊的歌姬前来表演,最近生意火爆到与兰洵局是不相上下。
在店内转悠半圈,乔木随性翻着架上的古书,据张胖子而言,这些都是他费尽心思,花了大价钱从四处各地搜罗来的孤本,是他心尖肉。
翻到最后一本,忽被封面一角的几个字母吸引,乔木微楞,以为自己看错,抽出书,近灯光,盯着那字母,呆呆半晌后狂喜的情绪瞬时席卷心头,她并没有眼花,这三个字母的确是英文的iloveyou。
拿画的老管事正在这时进门来,乔木一阵风冲过去,举着手里的书问他是在哪儿买来的,从何人手上购得,管家支吾半天只道不清楚。
大致翻了一遍书,除了注解的隽秀字迹却再找不到熟悉的英文,乔木合上书,不死心对着封面尾面又看了好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夫人可是要买下这书?”
管家试探的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你们东家在聚砜楼订了哪间房?”
“小的也不清楚。”
话刚完,乔木已转身即走。
“夫人,夫人。。。。。。”管家在后面急忙大喊,“书钱你还没付呢?”
从这到聚砜楼大约一刻钟左右的脚程,乔木走得急,满心思都在那三个英文字母上,竟未注意身后一直尾随的人,直到心急抄近路拐进空旷小巷里,清晰脚步声才令她陡然警觉,余光瞥一眼身后人影,手不动声色按上袖中的十刃,然而,她莆一回头,口鼻却被人用布迅疾捂住,迷药气息入鼻,挣扎两下,她再无意识。
迷蒙睁眼便有一股刺激难闻的气味钻鼻,令她禁不住咳嗽出声,脑袋还有些沉,费力撑着身子刚坐起,耳边忽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这笑声像极一个人,她全身毛孔骤然紧绷,神色戒备,惊诧撇头望去,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