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宫,为二皇子选妃的盛宴刚结束,闵皇后背靠绣金软枕,由贴身宫人小心旋揉着太阳穴,纾解疲惫。
为了卫云风,借选妃的名义一来二往的多方拉拢各大臣家眷,她也算是费心了!
曹夫人看着阖眼假寐的皇后,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天也不早了,娘娘忙了一天,还是早些休息吧!”
皇后神色倦怠慵懒,依旧没睁眼,“本宫也想休息,偏偏这心里乱的很,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皇后娘娘一门心思都寄托在二皇子身上,事事为他考虑周全,也难免会如此伤神,”曹夫人恭敬起身,“臣妾去唤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皇后这才睁眼,摆摆手,“罢了,我刚刚吃了一颗定心丸,现下觉得好多了。”
曹夫人笑,“那臣妾就放心了。”
“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是,臣妾告退!”
曹夫人起身施了一礼,由侍女扶着退至门外,刚跨过门槛,就见徐彻面色惊慌,一路跌跌撞撞的跑来。
徐彻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做事向来圆滑深沉,少有失态之时。
曹夫人面色一凝,刚要询问他出了何事,却见徐彻已是一脚急忙迈进门内,额头冷汗遍布,“皇后娘娘,黎嫔薨了!就死在中漱宫后花园的千鲤池内!”
今晚注定不是太平夜!
漆黑的夜幕下,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闵信眯眼望向前方,被火把照的通明的营帐四下无声,寨前的四个守卫和高处放哨兵都在打盹,唯有一小对的巡逻兵不时笑骂着来回在军帐间穿梭巡查。
嘴角缓缓逸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闵信转头,嗤笑的目光与身后随行的焦维半空撞击。
缓缓抬起手里的小旗,闵信终于大叫一声,“杀啊!”
随着他一马当先的冲出树林,身后无数列队整齐的人马立刻蜂拥而上,蹄声奔腾如雷,目标直指正前方看似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的营寨。
“有敌袭营!敌军袭营!”
伴随辕门高处哨兵慌乱叫声,原本气势惊人的铁骑却在离寨门一里处,忽然重心下落,“轰”的一声响,前方大半人马皆掉落坑内,坑内有削尖的竹器,一时间哀嚎遍野,马蹄践踏着兵士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凄厉的叫声震天,微风卷过,血腥之气迅速蔓延开来。
后方见势不妙当即掉头狂奔,不料刚行至两里,无数人马再次重心下落,与前锋骑兵如出一辙的掉落坑中,杂草堆满一头,惊叫声伴着马嘶声乱成一团。
远远的噼里啪啦的锣鼓声响起,就像过节的喜庆日子一般,营寨里的兵士们高声呐喊,齐声欢呼,那兴奋劲很快传遍整个军帐。
墨樾放下手里的茶杯,合上兵书,起身走向帐外。
刚出帐门,就见陆明旭和景三两人向他这边跑过来,抑制不住的激动,“抓住了,抓住了,好大一只鳖啊!”
唇角微动,墨樾大步朝寨门前走去。
寨前,众兵士盔甲齐整,搭盾在前,弯弓搭箭,气势肃然,箭头绑着的火种直对准林中剩余倒退的残兵,只等庞离一声令下,便将整片树林烧成火海。
“将军!”
见到墨樾,庞离立刻迎身上前。
目视着黑漆漆的林子,墨樾轻吐一个字,“放!”
庞离凛然,立刻挥起手中角旗,重重落下。
带着火球的箭矢如无数陨落的流星一般,迅速向林子里事先铺好的枯叶处射去。
墨樾看了一眼庞离,“裴翰远呢?”
庞离抱拳,抑制不住的激动,“请将军放心,他早已在后湖处那边堵着。”
墨樾点点头,不欲多言,穿过装甲齐整的兵士,漫步走至两个巨大坑前。
“将军,此处不安全,”庞离连忙跟上,眼神不住瞟向黑漆的树林,就怕从内射出一支流箭。
墨樾挥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眼神扫过坑内死伤无数的人马,最后定在紧靠坑壁的一人身上,唇角微扬,对着狼狈抱头的人淡声问道,“你是闵信?”
韩主有六子,卫云潮排五,其生母黎氏乃是小家女子出身,位份仅到嫔,还没有封号,在宫中不但不受宠,且家中也无半分势力。
深宫中,子凭母贵,所以,兄弟几人当中,卫云潮是自小就是不被韩主重视那个,一直都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迫于无奈下他成了卫云翔的跟班。
后来卫云翔病死,再没有背景靠山的他,得不到庇佑,被韩主远远打发了出京,做了个巡监,名义上是为代天子游历四方高职,实则没有半分权,只是个苦差事。
而卫云翔乃是栗夫人所生,皇子里排三,背后依仗的是世族秦家,他一死,栗夫人失了宠爱又再无所出,难与皇后闵氏分庭抗礼,秦家未免地位失宠,又送了一位女儿入宫来固宠。
“而这一位小秦氏就是栗夫人的十三妹,传言才华横溢,年轻貌美,宠幸当晚就直接被韩主晋为夫人,赐封婉,至今仍常伴韩主左右,在宫里风头一直无两。”
“韩宫这些事,我们都略有所闻,”裴翰远疑惑问道,“可是将军,您让我们过来不是为了明日的作战计划部署吗?还有,为什么要我故意放过那些残兵还有闵信?”
墨樾笑着点点头,抚着茶盖,“这也是计划之一。”
裴翰远哑口,一旁的景三已插嘴道,“摸清对方老底才能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卫云潮是在小秦氏入宫后才渐渐入韩主眼,官位一再被提拔。”
墨樾话语刚落,景三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小秦氏和卫云潮有一腿?”
帐中旁听的几位副将顿时哄堂大笑。
“什么有一腿?”陆明旭嗤笑,“你脑子里整天除了女人还有没有其他?墨樾的意思是,秦家想拉拢卫云潮。”
景三想了想,“是因为卫云潮不受宠,比较好控制?”
裴翰远附和,“卫云潮自小受排挤,其母又不得宠,且没有错综复杂的家族背景,秦家需要用他来打压另外两名皇子,铲除异己,以保小秦氏生的六皇子卫云智有能力争上位。”
“卫云潮那几日的作战手法总让我觉得秦家想法失策,”景三托腮,“我觉得,这个五皇子可不是头脑简单,任由他们戳揉戳扁的人!”
“诚然,卫云潮并不是碌碌无为的皇子,他心智极高,”墨樾不疾不徐道,“但,秦家既然敢与虎谋皮,必然留有后路,做了万全之策。”
景山换了个姿势做好,眉头深锁,刚要开口,却闻一旁陆明旭反问道,“是黎嫔?”
墨樾露出赞许的目光,笑意加深,“对,其母就是他的弱点。”
“可是,这跟放走闵信又有何关系?”
“闵信乃是闵家嫡系长子,明眼人都看出来,闵家此番让他随军是为日后官位高升象征性的历练,所以他根本不懂行军打仗,但卫云潮却派他来夜袭,说明什么?”
众人默然之际,墨樾接着轻声说道,“闵家与秦家在朝中向来势同水火,而在战场上要名正言顺的除掉一个人,有很多办法,卫云潮明知闵信是个草包,却还派他来夜袭,显然他根本没打算让闵信活着回去。”
“闵信一旦回韩营,势必会与卫云潮闹内讧,弄得军心不稳,这也为我们时下的作战拖延了时间。”
闵家扶持皇后一派的卫云风,卫云风排行二,生母乃为皇后身边一宫女,宫女难产而死,他便被皇后闵氏寄养,皇家后院争风吃醋的事不少,即便再恨得咬牙切齿,见面到底还会维持几分假面,事到如今像这样干脆撕破脸皮的,再无维持关系的必要,说明圣宸宫的那位韩主已然无法控制事态发展,皇储夺嫡的争斗由暗流被搬上明面,是不是也意味着。。。。韩主身体。。。。
景三眼神一紧,不再下想,耳际已滑过墨樾的声音。
“善战者,不以骁勇为胜,屯兵为优,刀戟为最,”墨樾正色,声音慷锵,“攻心乃为上!”
随手拉开卷起的地图,垂直落下。
帐中原本坐着的诸将立时起立。
“川贡往西百里为瞋泚,闵信带着残兵必定原路返回临祈,”目光转向庞离,墨樾眉目已染上凌厉,“庞离,你领两千精兵,脱下韩兵俘虏的衣服穿上,举韩军旗,沿瞋泚往东渡川水,到岸后渔船尽毁,后患不留,黎明之前必须到朔左城下,趁着那时夜色最黑漆难辨,你佯称乃是闵信部下,因闵信被卫云潮被杀,故来投奔。”
“等到城门打开,便趁势夺下朔左,然后借朔左为据点继续东移,故技重施取屿关不动,”墨樾手指点到临祈山,“裴翰远与陆明旭领三千步兵,趁夜绕道关中,伏击临祈山尾,等到敌军出现,只投石往下,待敌军撤退时,你们只需领兵直奔朔左,守朔左静等敌军退守湖州,与庞离双面夹击,兵若溃败而逃,不必去追,就此打住。”
“将军,末将不明,你如何肯定卫云潮兵败后会弃朔左而往湖州,毕竟若他坚持攻城,后面还有十万援军不是吗?”裴翰远一针见血的指出众人疑惑之处,“还有,我们的兵士原本就不多,如今被抽调大半,临祈之围,您真的有把握一举胜出吗?”
的确,如果临祈之围不解,第一个环节卡死,后面的部署全都白费,只怕还没有真正与敌开打,自己就先损兵折将了!
“我相信将军的决策!”景三直视裴翰远,“他有如此部署,必然留有后路!”
“没有后路!”
此话从墨樾嘴中说出,帐中众人皆大惊。
因为,墨樾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只能背水一战!”墨樾眸子幽沉,眉目刚毅,“兵贵神速,真正的开战就从现在开始!传令六军将士,粮草已尽,若要不被饿死,必须拿下这三座城!”
“将军!”裴翰远急了,他是工部尚书裴云之子,军中威望素高,办事向来周细,“此令若传达下去,势必会造成军心溃散啊!”
“我南嘉的军人没有孬种,杀一敌犒赏三金,”墨樾眉峰染上锋芒寒意,“战场上,活着的是勇士,死了也为鬼雄!”
五千精兵整装待发,杀气肃穆!
墨樾打马正中,仰头望了一眼星子惨淡的泼墨天际,猛地一挥马鞭,大喝一声,率先急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