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斗叁拾柒年夜国国君立嫡长子败冷月为太子守东宫领群臣
——《夜史》
夜国的史书里关于老夜君领太子位的记录只这一句,事儿着实是上了年头,然而若是还有那个年月在夜府大殿里长过事儿的老人活着,再聊起这段故事,真不是如此三言两语可以讲完的了。
那一代的夜君叫败湘,着实是个挺昏庸的老头子,每日上朝退朝不过走个形式,到了后来更是连形式也不怎么摆弄了,那时的夜国还未像几十年后此般强大,放在中州大地上也不过是几十个诸侯国中的小小一个,当然那个时候着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国,每个国家的国君也不过都是谨小慎微的守住各自的弹丸之地也都安心了。
只是昏庸的老头子却有两个并不昏庸的儿子,大儿子败冷月擅长兵法,领夜国三万军队任军司马,二儿子败自在精通心计音律,领夜国左丞相职。两个儿子一人执掌虎符、一人统领内廷,那样一个年代,摊上个昏庸无道的国君,夜国竟是硬生生的靠着两个皇子挺了下来,真也算是奇迹。
故事开始于一个女子,似乎每个凄美的故事都该起源于一个女子,这个故事自然并不例外。
“姑娘,你这儿的糯米圆子可是好吃的啊?”夜都的西街,一个书生气的男子跟卖圆子的姑娘搭讪,男子二十岁上下,眉目生的清秀。
“自然是好吃,我家做圆子的米都是自家水田里长的,米好、搁的糖也多。”
男子拿了两只圆子,吃的文绉绉的,姑娘便开始笑:
“公子哪里人啊,圆子可不是那么个吃法,糯米做的圆子得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再使劲儿的嚼才能吃出米香呢!”
听姑娘那么说,再瞧瞧旁边买圆子的人,果真是那么个吃法,小脸一下子红了,随便找了个什么由头赶紧躲开了。必都能猜的到,男子自然是夜国国君的二公子败自在,姑娘便是鸢尾。那是败自在与鸢尾的头一次见面,直到多年后问起这件事,败自在还会害羞,”宫里的皇子——怎么懂这种市井的吃法……”
一路回了夜府,掌家的公公照旧是一劲儿的嘘寒问暖,”皇子这一路可是乏了,奴家担心死了。”、”二皇子要是饿了与我说我去吩咐准备吃食。”之类谄媚极了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直把二皇子问的哈欠连连的。
其实一直以来任何一个王府里的公公们都是一个极其突兀的群体,每一代的君王都承接了宫里公公当家的习性,自然有些君王对府院里的总管们有着特殊的喜好,但抛却这极少数不说,大多数的王都是鲜明的单性崇拜者,到底为了什么养这样一群奇怪的人儿却不直接只要女侍我是想不出的,无甚于我,其实我猜测大多数由公公们伺候了一辈子的王们也搞不清醒,有人说公公身上的妖媚很有韵味,我只是笑笑。
当然这样的废话不是讲故事该有的节奏。
“二皇子出宫前说是要寻些故事,可是寻着了。”那么多句马屁,总算是有一句着了二皇子的心意。
“公公说了那么多,我便考考你,你可知道这糯米圆子该如何吃?”
“圆子——二皇子怎么那么问,圆子自然是开了外面的皮子,小口的嘬着吃比较美味。”这么一句噎的败自在险些没喘上气来,嘬着的吃法……估计也只有这深宫里的妖人们能琢磨得出来,于是自然失去了继续跟公公聊下去的心思的。
“你去西街,找卖圆子的姑娘问问怎么吃,也算伺候主子吃喝几十年的老人了,怎么连个圆子的吃法都拿不稳妥。”此时回了宫,跟着太监说这个倒是很自在,全然忘了刚刚才被个姑娘因为不懂如何吃圆子的事情如此的笑过。
终于算是摆脱了夜府里掌事儿太监的纠缠,二皇子转头直接奔去了夜府的大殿,离府小半月的时间,说是出去微服私访,回头来竟是什么都没访出来,只是无论能不能访出些心得,大殿上的夜君早就等在那儿了,管他再昏庸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归家的皇子头一件事是大殿里请安,这规矩不该他忘。
登了大殿前的平云阶,一进殿门,算是一个风烟袅袅,透过烟雾往里看,夜君翘着二郎腿,嗞嗞儿的抽着福寿烟。说是翘着二郎腿,其实因为很久不动的缘故,夜君发福的身子早已很难翘起,于是便差人摆了一张八仙椅垫在大腿下面,省力气又舒服,这么个人若不是朝服衣冠金底镶边的靴子,估计没谁会看出他是一国的王上。
“老二回来啦?”
“禀父君,回来了。”
“出去了小半个月,可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儿,跟孤说来听听啊?”
“有趣的事儿不曾见过什么,倒是出了都城饥民见了不少”
“饥民?管他们做什么,天下人各自有各自的命,说起这命,前些日子道士跟我讲我命里缺一座楼,不如你在府里建个楼?”
“父君!”说实话摊上那么个君王很多时候真的是急不得的,败湘并非暴虐之君,只是他的昏庸却也是亘古的,他一日一日的只喜欢去和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士交流,甚至退而言之说国君和道士交流从古至今也有不少,可这败湘所交流的道士都是些凭着一两手杂耍起家的乡野村夫,聊的天也并非什么长生不老的仙法,反而是常常凑齐三四个道士打起麻雀牌,输了有的时候还要蹲在大殿上装小狗!一国的君王啊,跟着一群乡野村夫的学小狗叫……
夜君倒是不着急,”好了好了,我知道在儿你心系天下,只是这庙堂之上的王上自然该有庙堂之上的做法,你看我表面上听了民众疾苦并不忧心,其实这心里啊——哎呦,这烟怎么没了,快来人给我续上。”
出了夜府大殿,二皇子自然很是郁闷,当**君说是为了锻炼后世子孙,把这内政之权和掌兵之权匀给了自己和哥哥,手握大权自然该是谨小慎微,做的每件事走的每一步都该是尽量的合乎父君的心思才对。谁曾想自从父君把内政外战的权利给了两个兄弟,自己是安安逸逸的当起了逍遥王,自古只听说皇室的子孙有弑父夺权的悲剧,父王强把王权分给儿子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份了。
也罢,想如此多似乎也没什么用,便安分守己的替父王管好这朝廷百官,祈祷哥哥能守住夜国疆土,如此做算是尽了为人臣的忠心、为人子的孝心了吧。如此一想,心中释然了很多,又突然觉得身上乏了,便打算回自己的韵音阁休息。
刚到家门口,倒霉催的竟然又遇上将才那个跟自己废话了半天的太监,正想着该如何应付能够不听他的满嘴废话,太监却不慌不忙的赶上来了。
“二皇子让我问问圆子是如何吃的,我刚去问了,说是要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再使劲儿嚼才有味道,我是觉得这样吃有些粗俗……”
自然是觉得好笑,没想到叫他问他还真去问了。
“你没尝尝那圆子啊?”
“那样的市井吃食儿脏得要命,我哪里能咽下去。”
“你倒是娇气,我今日累了,没什么事儿你便退下吧,那圆子其实是挺好吃的,有时间你可以去尝尝。”二皇子打着呵欠下了逐客令。
“这样说,莫非那个小妮子说的是真的……”
“你这家伙,嘀嘀咕咕的又在说些什么!”
“那姑娘不光跟我说了圆子该如何吃,还说了——”
“说了什么!你能不能一气儿的把该说的说完!”遇见这样吞吐的公公,就得往声音大里说。
“她说殿下,吃了她的圆子……忘了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