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我明白你的意思。山泉总有用尽的一天,但是倒底是多少呢?十天?一个月?还是更久?如果恰恰是十天,或者是一个月呢?”
大钦若赞平静道,但是声音中的颤抖,就连旁边的传令官都能感觉出来。
阁罗凤一下子沉默了。
“好可怕的年轻人!”
抬起头,望着山上哗哗流出的清水,阁罗凤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这是一种炫耀,也是一种无声的压力。而且不得不说,王冲真的成功了。
他可以冒险,但是乌斯藏和蒙舍诏却等不起。
“大相说得不错,我们等不起!”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段葛全的声音为这件事情奠定了基调。
“呜!——”
一阵耗牛号角的声音响彻天空,在事隔三天之后,山脚下再次爆发出了滚滚的浓烟。整个蒙舍诏和乌斯藏的大军再次涌动起来。
战争的乌云喧嚣尘上!
这是大唐与蒙乌之间的又一次战斗,也注定将是最后一次战斗。这一次,谁也没有退路,这注定将是一场不死不休,战斗到最后一卒,流尽最后一血的……决战!
……
“咚咚咚!”
高高的山峦上,一记彻天的战鼓声突然响起,接着是两记,三记,四记……,密密麻麻的战鼓声,渐渐的如同雨点一般传遍了整个山峦表面,声达百里之远。
战争的阴云再次腾空而起。
整个大唐西南仅存的六万兵马再次如同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一样,疯狂的运转起来。
一场西南的战争进行到这一步,不管是安南都护军,还是蒙舍诏、乌斯藏的部队都显露出了深深的疲惫。双方的实力都远不如最开始的时候。
大唐是有过一段深受水源溃泛的经历。
而乌斯藏则深受食物缺短,以及拉肚子的困扰。
不过尽管如此,双方之间的剑拔弩张,紧崩的气氛反而比第一日还要浓烈的多。不管是乌斯藏、蒙舍诏,还是大唐,双方都深深的明白,这一场三国之间在西南的对决将达到终点。
不会再有更多的试探和决战,这将是三方之间的最!后!一!战!
“王公子,在开战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在如墙林立的蒙乌联军前端,两辆华丽的金色马车并排矗立,两辆马车上一辆站着大钦若赞和火树归藏,而另一辆马车上则站着阁罗凤和段葛全。
大钦若赞和火树归藏稍微在前,而阁罗凤、段葛全稍微在后!
和最开始相比,大钦若赞垂下了自己的羽扇,再没有了第一日的从容,而是多了一丝诚恳和平静。战斗到这一步,双方使尽了各种手段和能力,大钦若赞已经无话可说了。
王冲是个合格的对手!
而且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而毫不逊色的劲敌!
在内心中,大钦若赞已经忽略掉他的年龄,是把他当成一个和自己相同的存在!
“大相请说吧!”
山顶上,王冲神色平静站在旗杆前,在他的左右是父亲王严和鲜于仲通,以及其他大唐的将领们。
——最后一场决战,大唐所有的统帅和高层将领们站到了一起,和蒙乌的高层将领们隔着重重虚空,遥遥对峙。
战斗到这一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觉悟。
像这样的谈话,将是彼此之间的最后一场!
“十七岁的年纪,没有可以达到公子这种程度的兵法造诣,种种决断、心胸、魄力、预见……,都不是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大钦若赞自认熟读典藉,中土所有的典藉,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在这方面少有人敌。但是公子兵法,大钦若赞却从未见过。”
“在决战之前,公子可以不吝相告,公子的这些兵法到底是师自何方吗?”
大钦若赞望着山上,声音洪亮道。
王冲的出现,宛如慧星横空,凭空出现,就这么改变了整个西南的战局,将一场对于乌斯藏和蒙舍诏来说必胜的战争,拖成了这种地步。
而他施展出来的兵法,更是迷团一般。种种体现出来的兵道洞察和眼光,简直无人可及,这使得他的身上更是一团迷雾一般。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教出这样的徒弟?这种兵法到底是传自哪里?……
凡此种种,王冲的出身来历,兵法传承,一直如同迷雾一般纠结在大钦若赞的心里。并且从战争的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最后。
大钦若赞本来没指望能够得到答案,但是没想到结果却出乎意外。
“这个问题让我来告诉你吧。”
一个声音隆隆如雷从旁边传来,不是王冲却是一旁的鲜于仲通。
“大钦若赞,你是乌斯藏的名相,也是西南的老将,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什么?”
大钦若赞心中一沉,四面八方无数的目光和他一起看过去,望向了山巅的鲜于仲通。
“大唐苏正臣!那位就是王公子真正的师傅!”
“轰隆!”
苏正臣着三个字就如同一道雷霆轰落在众人头顶,大钦若赞、火树归藏、阁罗凤三位西南的巨擘统统变了脸色,就连段葛全都是脸色一白,身躯明显的颤抖的一下。
“这不可能!”
大钦若赞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山顶。这个消息甚至还远远超过了他对西南战局的关注。
苏正臣,这是一个乌斯藏高原上如同噩梦一般的存在,甚至在大钦若赞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这个名字。
如果说王忠嗣是大唐的战神,是令乌斯藏高原上所有人都恐惧,甚至连藏王都忌惮的寝食难安的存在,那么,苏正臣就是比他更加可怕的中土魔王!
关于苏正臣的恐怖传说,甚至是伴随着乌斯藏一代一代将领流传下来的,时间越久,对他的恐惧就越深。
那是在乌斯藏高原上留下最深噩梦印记的源头,他的故事甚至可以追溯到数代以前的藏王。
那是所有人都谈虎色变的存在,仅仅是提到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人心神不安了。
“苏正臣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哪里来的徒弟?”
大钦若赞的本能反应就是不相信,是鲜于仲通在说谎。
“不错!我在大唐京师待了近十年,苏府之中听说早就绝嗣,苏正臣也根本没有后代,那里大门几十年都不开,就连朝中的大臣都说苏正臣已经死了,还哪里来的苏正臣?”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个消息最不相信的就是凤伽异了。他从小在京中为质,京中所有的隐秘消息他统统都知道。
现在王冲说他是大唐军神苏正臣的传人,凤伽异哪里会信。
“哈哈哈,大钦若赞,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了。不过有件事情可以告诉你,苏老前辈还活着,这一点京师中已经确定无疑。”
鲜于仲通大笑。
他长期坐镇西南,乌斯藏人对苏正臣的畏惧他如何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打击乌斯藏人士气的机会呢?
“……而且,大钦若赞你觉得除了苏正臣苏老前辈,还有谁可以教出王公子这种学生,又有谁配当他的师傅?”
山脚下一片死寂,大钦若赞、火树归藏、阁罗凤、段葛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不错!
王冲只有区区十七岁,但是兵法造诣已经可以和大钦若赞平起平坐,甚至犹有过之,要想做他的师傅,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但苏正臣恰恰正在其中,如果说王冲的师傅是苏正臣的话,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王公子出身名门,大钦若赞佩服。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
马车上大钦若赞往前走了两步,接着道。
“大相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吧。”
王冲微微笑道。
战斗到这一步,双方所有的底牌已经全部用尽,不管大钦若赞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到了这一步都没有用了。
“公子天赋不错,兵法造诣就连大钦若赞都远远不如,更难得的是还这么年轻,只可惜心肠太毒辣。听说大唐以仁孝治国,儒家倡导礼仪天下,公子做出这种事情,就不怕以后遭报应吗?”
说到最后一句,大钦若赞瞳孔一缩,目中迸射出仇恨无比的光芒。两国交战,王冲居然迂回绕后,派一支军队入侵高原,散播瘟疫。
现在的阿里王系宛如一片地狱,到处都是死尸、瘟疫和荒废的部落,一场史无前例的******正在高原上蔓延。
更可怕的是,这场瘟疫还在扩散,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王冲的歹毒和狠辣,还有那种决断和魄力,就连大钦若赞都暗暗心惊。而如此大的损失,让大钦若赞更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能坚持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已经是他很有涵养了。
听到这句话,王冲反倒笑了。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王冲只说了一句。
“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就算遭到大相口中的报应又有何妨?”
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死,大钦若赞还是太小瞧他了,如果为了安全,为了安逸,为了名声,他根本不会散尽家财,千里奔袭,参与到西南这场注定寡不敌众的战争中来。
从京城中离开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可以活着回去。大钦若赞现在跟他说仁义,儒家,报应,对于王冲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为将者匡扶社稷苍生,报效家国万民,如果爱惜羽毛名声,又如何算是为将?
狂风猎猎,卷动长杆上的旗帜,王冲站在旗杆下,神色湛湛,没有丝毫的畏惧。这一刹就连大钦若赞都为之神色所夺。
他想过王冲的种种反应,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王冲会如此的镇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