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冲正暗自心惊之际,却又听见殿堂之上、宗政天琮威严的声音传过来,“刘大人对九皇子的提议有何看法?既然刘爱卿始终认为百里丞相家那三丫头不能任踏西将军这一职,那么、就让刘益良去吧!”
心里“咯噔”一声,刘冲额上冷汗越来越甚。寻思了一会儿,只得深深的俯下身子去,恭顺无比的叩首道:“皇上,犬子益良大病初愈,恐怕难以当此大任。”
“老臣思来想去,觉得、觉得百里三小姐说不定真的可以胜任‘踏西将军’这一职,俗话说‘虎父无犬子’,那么自然也有“虎兄无犬妹”这一说,都是百里一族的人,既然百里三小姐的哥哥百里流宸是当今名镇四海八方的镇南将军,做妹妹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所以,老臣认为、让百里三小姐征战西岐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落,鸦雀无声的朝堂上、更是平添几分诡谲,众人面面相觑。
宗政天琮哼笑一声,拂袖离开龙椅,站在九阶白玉大理石的殿堂之上俯视着一众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们,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的道:“朕,御封百里丞相之三女百里流月为‘踏西将军’,手持龙虎令符,统领一甲御林军,择日率兵攻打西岐!”
于是,当日早朝之后,诞生了天理王朝乃至是整个天下、有史以来第一个身居要位的女官员,还是手握重重兵权、圣上亲自御封的女将军,如此一来,“百里流月”这个名字彻底响彻了整片华夏大陆。
彼时彼刻,流月正舒适慵懒的半躺在白玉石榻上,听完了如玉添油加醋又极其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后,伸了一个懒腰,随手从旁边石桌上端起一只白玉骨瓷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戏谑的笑道:“如玉,你有没有发现、你口才顺溜的比茶馆里那些说书先生还要技高一筹了!”
“三小姐”如玉额上三根黑线滑下,白嫩嫩的小手摸着自己额角处那块越来越红肿的包状物,龇了龇牙,气咻咻的道:“小姐,你就等着被西岐太子殿下钟离魅的那只大毒蝎子给蜇死吧!”
撂下一番狠话,如玉扭着小屁股愤愤的离开了漓院。流月好笑的看着那小丫头渐渐拉长而后又倏尔缩短不见的身影,唇角微勾,摇了摇头。
不经意的一瞥眼间,却见她身旁,正在不厌其烦的剥着荔枝皮的垂怜突然僵住了动作,满身卑微和乞怜的姿态,他垂眉沉默、良久之后才用那种很小很小的声音闷声问道:“三小姐,真的要去西岐吗?”
“难不成还有假的?”流月不以为意的笑笑,随手从冰水里捞了一个荔枝,自己慢条斯理的剥起皮来,又道:“君心难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明明是那般敬畏的话语,可是从流月嘴里说出来,却带了明显的嘲讽和玩味儿之意。
身形僵硬,垂怜俊美的脸几乎要埋进他面前那盆冰水里去了,声音更是细微的几乎要听不见,“三小姐,可以不去吗?”
“恩?”
“世人相传,西岐的太子殿下钟离魅姿容端丽、艳绝倾城,天生了一副摄魂夺魄的妖冶面容,凡是见过他的女子,都被他那副绝美的面容所吸引,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悬崖、可还是要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三小姐,若是你见了那钟离魅的真容,会不会也喜欢上他?”
垂怜紧咬下唇,苍白的唇瓣上褪起了一层泛白的皮,没有半分血色。
流月终是不忍心,低低的轻叹了一口气后,抬手将垂怜从冰凉的地上拉起来,问道:“垂怜,你见过钟离魅的真身吗?”
垂怜微楞,有些不解的看了流月一眼,触及流月凤眸中那抹毫无波澜的清浅,慌乱的摇了摇头,“没、没见过。只是听说过、听说西岐太子魅殿下相貌极美极艳,性格却是极其的残忍和阴毒,加之幻术诡谲的炉火纯青程度,所以、有很多女子经不住诱惑而思慕于他,但是最终下场都是……惨绝人寰。”
话落,垂怜偷偷的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看了流月一眼,不成想,却正好撞进流月噙了微微戏谑笑意的凤眸中。
一阵羞赧无措,垂怜涨红了白皙绝美的脸。
流月心里温暖,原来、他只是担心她也会被钟离魅的相貌和幻术所迷惑而万劫不复么!
思及此,唇边的笑容已然明艳了好几分,流月道:“本小姐连容倾那种艳绝人寰的人神共愤的脸都不当在眼里,那个什么钟离魅又何足挂齿?!”
闻言,垂怜沉默下来,半晌未言语,只是隐在宽大的白色拢袖下的手指、倏然捏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爆起一片,狰狞而可怖。
容倾!容倾!!容倾!
吃完了荔枝,流月闲散的在白玉石榻上翻了个身,从侧里角度、垂怜微微垂落下来的睫毛纤长而浓密,明媚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蛊惑感。
心头一动,流月生平第一次竟然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小手就伸了过去,轻轻摸了摸垂怜那漂亮的羽睫尾端。
垂怜愕然抬头,“三小姐,你这是在……调戏垂怜么?”
“= =、”唇角剧烈的抽动了一下,流月坚决否定,“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调戏你!”
如果流月没有听错的话,垂怜接下来的话竟是――“三小姐,我很开心!”
看着垂怜那羞答答却又遮掩不住喜悦的脸,流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垂、垂怜,你别误会,我对你不是那种意思,我就是一时没忍住所以、所以才……轻薄了你。”
话落到最后,流月的嗓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因为、因为垂怜他竟然哭了…?!
他哭的很伤心的样子,一落泪、原本就柔弱苍白的脸色顿时更是透明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似乎轻轻戳一下就会将眼前这个极美的男子给戳的灰飞烟灭似的,他缓缓抬起眼皮,用那两只红肿成桃核儿的眸子看着流月,啜泣着问道:“三小姐为什么会没忍住?”
“……”流月面色微僵,把脸侧向一边、摸着鼻子尴尬的干笑,“就是突然之间觉得你长的还不错。”
瞬间,垂怜的表情便复杂起来,但是那双泪雾迷离的细长美眸却是越发的红肿起来,“三小姐,世人皆传西岐太子魅殿下姿容端丽、妖冶无双,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子能够逃脱得了他那绝美的外貌和幻术的控制,如今、三小姐只是对着姿色如此平常的垂怜就失了神儿,到时,若是真的碰到了钟离魅,三小姐岂不是、岂不是……凶多吉少?!”
极美的眼眸猛然张大,似乎是透过虚空看到了什么可怖不堪的景象,垂怜掀翻了面前的冰水,扑过来抱住流月,柔弱的身子、顺势将流月压在他身下和白玉石床之间,暧昧缱绻到了极致。
“三小姐,垂怜求你,不要再丢下垂怜一个人了,不要去西岐,不要去好不好?”垂怜的声音很悲伤、很落寞,叫流月忍不住心中一悲,脑中迷茫空白了半晌、几乎要答应了,这时,漓院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住。
来人“嘎――”了一声之后,怔然哑口失声。
“三、三小姐……?”一个家丁模样儿打扮的中年男子,大张着嘴巴,显然是很惊愕的样子。
他、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家丁心中默默的淌过两行热泪。他们家三小姐明明才只有十三岁啊,只有十三岁的千金小姐居然荒淫无道至如此程度,白日宣淫②不说,作风亦是如此大胆开放,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让那个小白脸亲她的脖子,还让那小白脸的手放在她胸口上胡乱揉搓。
喉咙里“哽”了一声后,家丁华丽丽的仰面栽倒在地上。
流月掀起半边眼帘、懒懒的看了压覆在她身上的垂怜一眼,表情里没有分毫被别人戳穿了“奸情”的尴尬或者羞赧,反而,眼神儿清冷的有些诡异和阴冷,她似笑非笑的扫过垂怜的脸,凤眸眼角倏尔微微眯起,“垂怜,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三小姐……?”垂怜愣了愣,苍白起皮的唇瓣嗫嚅出三个几不可闻的字眼,稍稍疑惑的美眸触入流月那满是冷然和阴鸷的眼涡深处时,脸色顿时惨白成了一张透明的薄纸,几乎要魂飞魄散。
垂怜猛地起身,却因为身子太过虚弱无力、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手掌心接触地面时,擦掉了很大一块皮,血水登时就染透了他素白的拢袖袖口。
妖娆的血红之色、清冷的素白之色,强烈的颜色对比下,流月只觉得眼睛稍稍有些疼,下意识的就转过了脸去。
垂怜却以为,流月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了,心痛,就那样满天铺地般袭来,那样居心叵测、那样险恶不堪,将他整个人重重的包裹住,终至不见了天日,眼前都是一片虚空的漆黑之色。
“三小姐,你以为我是谁?”决计是悲伤、悲凉进了骨子里的声音,垂怜对着流月的侧脸苦笑,“既然三小姐不想再看见垂怜了,那么垂怜、便也不愿再如此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刀光剑影虚浮。
流月只发觉眼前一抹耀眼的鲜红飞扬闪过,转脸、愕然,垂怜他……竟然想要割腕自尽?!
“垂怜――!”眸色一紧、心中一惊,流月急忙跳下白玉石榻,扶起垂怜苍白虚弱的身子,皱紧了眉梢,“垂怜,你做什么?”
垂怜凄惨惨的笑,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半分,堪堪的渲染了这气氛的无比悲伤,他苦涩道:“三小姐怀疑垂怜、不愿再看见垂怜了,那么垂怜就只好了了三小姐的意,这也是垂怜唯一能为三小姐做的事情了……此生此世,垂怜再无遗憾!”
“三小姐,临死之前,我可以唤你一声‘月儿’吗?”他痴痴眷眷的看着流月的脸,眸子里的光彩渐渐隐匿,似是很艰难的抬起那只鲜血蔓延横流的手,轻轻摸了摸流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