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小脸上的表情微垮,“小姐,我……”
“滚出去!”一声低喝,声线凉薄的没有半分温度,流月眼角一斜、冷光肆虐,吓得如玉脖子一缩、当时就不敢再说话了,垂眉顺眼的收拾好碗筷之后,委委屈屈的磨蹭着挪了出去。
似花眉角微皱,转身,正准备跟着如玉离开,身后,流月凉凉的唤了一声,“似花,你留下!”
“……”脚步顿住,背对着流月的似花、脸上表情几经变幻,可是,转身面对着流月时,似花已经再次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垂眉顺眼和卑微怯懦,自然而然的没有半分瑕疵,“小姐,您有何吩咐?”
流月扬了扬眉角,将面前的粥碗往外一推,勾唇凉凉的笑,垂眉,慵懒散漫的拨弄着自己修剪的极其光滑圆润的食指指甲,意味不明的道:“似花,你的身手不错。”
只此简单的几个字,似花脸上表情微变,却依然道:“似花,不懂小姐您在说什么。”
“不懂么?”声线微凉,噙了浓郁妖娆的笑意,流月继续凉凉的笑,“一个普通的丫鬟,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掌就将世人谈之色变而闻风丧胆的暗鸦公子言绯月打晕过去,传出去,你觉得大家会笑暗鸦公子言绯月名不副实不中用呢,还是好奇、那个将暗鸦公子言绯月一掌击晕的似花或者琉璃到底是什么人呢?”
话落,流月端起面前的茶杯,抿唇,优雅的呷了一口热茶,垂眉间、流月斜着眼角瞥了似花一眼。
末冬初春,晌午的阳光异常明媚温暖,洒落下来,让人产生了一种懒洋洋而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当那阳光穿透了皮肤、试图往心口、甚至是更深的方向蔓延时,却叫人的后背上猛地浮起了一股阴冷凉薄的寒意。
流月抬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似花,幽幽道:“据说凌山的落冥教里有一个专门负责打探情报的地方、叫东堂。”
“东堂号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存在的,却决计没有他们探听不到的消息和秘密,而东堂的头目,据说是一位长相极其俊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公子,人称‘琉璃公子’……”
话落至此,流月噙笑的声线忽然顿住,勾唇邪邪的笑了笑,方才继续道:“细细想来,我眼前的这位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琉璃公子’楚琉璃了吧?”
“嗬!”垂眉,似花哂笑出声,伪装的无懈可击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松动。
沉默半晌之后,似花浅笑出声,眉帘再次掀起时,那双精致如画的眉目里,已然不复之前的恭顺和怯懦,倒是平添了一股江湖儿女特有的潇洒和不羁,神采飞扬之间,似花笑道:“不愧是教主看中的女人,镇南将军的庶妹百里流月、天嫠的踏西将军,哼,虎兄无犬妹,百里三小姐从什么时候发觉了属下的身份?”
流月抿唇,指尖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骨瓷茶杯,视线和心思都不知停留到了哪个点上,许是半盏茶的时辰之后,流月皮笑肉不笑的道:“从一开始。”
楚琉璃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而,又笑着问道:“既然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那百里三小姐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拆穿我的身份呢?”
“为什么要拆穿呢?”流月反问,眉眼里一片漫不经心。等众人发现琉璃凭空从百里相府消失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
天嫠阴历二月二十,民间传说、说这一天的晌午时分,在东方天空的尽头,将会有“龙抬头”的异象出现。届时,整片天空都会被染成黑夜一般的浓墨色,只有在东方天际,红霞漫步,而后,一尊巨龙的身形慢慢形成雏形,并渐渐向漆黑的天际中央游动而去,许是一刻钟之后,神龙的踪迹消失,天空重新泛白。
当然,以上那段都只是民间传说而已。
实际上,天嫠阴历的二月二十,只不过是标志着一个新时节的开端而已,末冬彻底结束、初春到来,百蛰惊动,万物复苏,从此之后,雨水会逐渐增多起来,因此,这一天也叫“春龙节”。
天嫠有一句流传了接近几百年的民谚――“二二十,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年里是否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与阴历二月二十有着非常密切的直接关联,于天嫠王朝而言,阴历二月二十的“春龙节”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于是,当晚,宗政天琮大宴群臣。
流月作为踏西将军、百里流宸作为镇南将军,自然也都在被邀请之列。
当晚酉时左右,天幕将黑,众人方才准备动身去皇宫,百里流宸随行的是铭瓴和月蝎,流月随行的却只有如玉一个人。四轮马车停在百里相府之外,马车之前,还有三匹独立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正在安安静静的喷着鼻气。
流月侧脸、漫不经心的瞥了百里流宸一眼,当即,便拔腿朝最前面那匹、毛皮颜色较其他两匹稍稍深了几分的马走去,身形潇洒、动作利落,一个翻身之后,流月跳到了马上。
“……”铭瓴脸上的表情稍稍错愕,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三小姐,您的马车在后面。”
流月双手揪住缰绳,抬眉,不疾不徐的、淡淡的斜了铭瓴一眼,“本小姐就是要骑马,你有意见?”
“……”
脸上三根黑线滑下,铭瓴唇角剧烈的抽搐了好几抽,额角青筋、以肉眼能看得见的姿态快速跳动了好几跳,无语半晌之后,铭瓴道:“三小姐,自古以来,女子进宫就不可以骑马的。”
“自古以来?”声线微凉,噙了意味不明的淡淡冷笑。
流月复又不疾不徐、淡淡的挑了挑眉角,随之,复又淡淡的、凉薄的斜睨了铭瓴一眼,凉笑出声,“什么叫‘自古以来’?哼,铭瓴,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本小姐坏了你们大天嫠王朝自古以来女子就该三从四德的世俗伦理道德和规矩对不对?”
撞入流月那清冷的几乎触不到尽头的眼涡深处里,后背上猛地浮起一股彻骨的阴仄凉意,杀气暗涌,饶是跟在百里流宸身边、见惯了各种生生死死、大风大浪的铭瓴,也忍不住心下一惊!
好个凌厉的眼神!能让他铭瓴这个在刀口上舔血为生的人、从心底里感到发寒的,她百里流月是第二个,而第一个就是他的主子,百里流宸。
敛眉默然半晌,铭瓴往后退开一步,毕恭毕敬的道:“属下并没有质疑三小姐的意思,请三小姐明察。”
流月又是凉笑一声,“那你现在的意思就是,我没有明察、冤枉了你?”
“……”铭瓴终是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跟一个连“理”这个字都不认识的人讲道理,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于是,铭瓴沉默了,任由流月质疑挑衅、任由流月抨击诽谤、任由流月往他身上扣屎盆子,他就只管安安静静的听着,决计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最后,马车还是换成了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流月和如玉各一匹。
只是,流月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料想到、她竟然会在未央街上碰见红莲。五日未见,红莲的脸色似乎憔悴了许多。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一袭大红色衣袂随风飘飞,妖娆艳烈,只有领口用白色的狐裘皮毛装饰点缀而成,一白一红,强烈而鲜艳的颜色对比,刺眼、灼目。
手握长鞭,红莲以身挡在未央街的中央,恰好拦住了流月他们的去路。
“百里流月,现在立即跟我去一趟凌山。”眉目清冷、隐匿了眼底浓重的担忧,与流月等人对峙了片刻之后,红莲喑哑着嗓音道。
流月眉梢微动,凤眸微微眯起、她眯眼看着红莲,忽而勾唇凉笑一声,“祁云红莲,你现在这是在命令我?”
“我……这不是命令,我……只是想和你解释一下,其实……”
异常不堪的咬紧下唇、直到将下唇咬的再也没有半分血色,红莲唇线紧抿,深吸了一口凉气,终于,似是豁出去了似的,牙一咬、心一横,这才继续说道:“其实五天前的那个晚上,你去给教主送药时,在房间外听到的、看到的,全部都是假的,当时,房间里除了昏迷的教主,就只有我一个人, 南并不在房间里。”
“嗯,我知道,那是你自己一个人表演的双簧。”应着红莲的话,流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闻言,红莲惊愕的抬起脸来,表情里满是不可置信,却见流月垂眉哂笑一声,只道:“ 南不会分身术,我去给容倾送药之前,刚巧在半路上遇见他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所以,当时的确是你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触及红莲表情里越发错愕惊异的神色,流月唇边微勾的笑意也愈发的浓郁戏谑了几分,直到笑的整片心底满是苍凉,流月方才冷哼一声,貌似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你喜欢你家教主,可是你家教主对你根本没有半点儿男女之情,反而却好像对我存了那么几分意思,女人的嫉妒心作祟,所以,你想设计一个局让我知难而退,让我离开……好吧、祁云红莲,我遂了你的心意,虽然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但我还是离开了。”
话落至此,声线陡顿。
自始至终、流月那清冷的没有半分情绪的视线都一直停留在马蹄之前的地面上,漆黑似玉的睫毛垂落、精致的宛若两把柔顺的小刷子轻遮眼睑,慵懒而散漫的掀起半分眼皮之后,流月抬起半边眼角、斜睨着红莲,声线凉凉的调笑道:“怎么,难道你现在又想赶尽杀绝了?”
红莲脸上表情微变,似是赧然、又似是尴尬,愤愤然的撇过脸去之后、不过二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百里三小姐,教主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先前的内伤还未痊愈,前几天又强行催动了内力,使得体内真气波动不稳、损伤了五脏六腑。”
“天山老人说,教主之所以会伤的那么严重,是因为心有执念、存了牵挂,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教主昏迷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甚至还将属下当成了百里三小姐,教主是真的……很想念百里三小姐,所以,属下希望百里三小姐能够不计前嫌、随属下回凌山看一下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