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秋风,带着草原气息,掠过山岗,吹动一面绣有硕大黑色狼头的杏黄大旗。
蒙古巴图鲁大汗苏和巴特尔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立在大旗之下,紧盯着山脚下红黑两股厮杀的人马,已有半个时辰了。
红色是大明边军,黑色为蒙古铁骑。红黑双方已经完全交合在一起,红中有黑,黑中有红,宛如两股巨大的波浪,相互冲撞,相互撕咬。融合之后,浪花继续搏击缠斗,忽高忽低,时进时退,各不相让。
蒙古铁骑彪悍凶顽,灵活自如,骑士们大声叫啸着,纵马驰骋于阵中,明晃晃的长刀闪烁着寒光,飞速凶狠地砍向对方。
大明边军多为步卒,五人结为一个移动旋转的圆阵,依仗着手中长矛,上击人下刺马,令对方一时无法破解。骑兵则游弋于阵外,寻机杀敌。
金秋十月的草原,确实是一个厮杀的极好地方。
一群草原金雕盘旋在上空,紧紧盼望着人间战斗的结束。那时,它们就可饱餐数日了。几只饥不可耐的金雕尖叫着,俯冲落下,小心谨慎地走到死尸跟前,大啄大嘶起来。尚存一息呼游气的士卒,又难忍疼痛,大声惨叫起来,吓得金雕扑棱着翅膀,尖叫着飞走了。
人间战斗继续进行。
大明边城榆林总兵姜让顶盔掼甲,站在城头,冷冷地看着城下两军生死搏杀。对这样的场景,镇守了数十年边关的他,已经司空见惯,甚至有点儿麻木了。数十年的边关风霜雨雪战火硝烟,如刀刻斧凿一般,在他黑里透红的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印记。
榆林城是姜氏祖居之地,从其曾祖父开始,姜氏世世代代为大明王朝镇守边关。
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小将脚步地匆匆跑上城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爹,热烈的目光紧紧盯着姜让冷峻的脸。
姜让目光依旧死死看着城下呈胶着状态厮杀的两军。片刻,才冷冷地问儿子姜武道:“你怎么来了?”
“爷爷让我带给爹一句话。”
“什么话?”
“速把军队撤回城中,破敌另有计策。”
闻听此言,姜让看了一眼儿子,脑海中极速地盘算起来。父亲姜方久战沙场,在两军激战之时,让姜武传此话于他,肯定大有深意。
想到这儿,姜让吩咐道:“鸣锣收兵。”
清脆响亮的锣声片刻传遍城上城下,也传到苏和巴特尔的耳中。他皱皱眉头,一言不发,猎鹰般的锐利目光搜寻着四周山野。
难道明军要耍花样?
四周没有任何异动,依旧平静如常。金雕依旧盘旋于高空。熟悉草原生活的他,实在看不出明军有何异常举动。
此时,明军开始有序撤退。步兵先撤,骑兵断后,而后,相继进入榆林城。
苏和巴特尔大汗见状,疾令蒙古铁骑停止追击,极速撤回大营。其手下第一战将扎那不解地问道:“明军已呈不支姿态,大汗为何不趁机追杀?”
苏和巴特尔冷冷地说了声不必追击,回营休息,便拨转马头,驰向大营。
喧嚣一时的战场刹时寂静下来。两军将士的尸首死马横七竖八,堆满草地。
金雕呼啸着极速而下,扑在死人死马身上,坚硬如铁的巨喙,撕咬着鲜肉,极速吞咽。一群突然冒出来的野狼,兴奋地嚎叫着,迅速加入阵营,急不可耐地吞噬起来。
姜让安排榆林副总兵赵旭东巡视城防事务,自己没有回总兵府,而是领着儿子姜武,纵马急匆匆地赶回姜家老院。
父亲姜方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儿子征尘满身,就知道方才的战斗非常激烈。
姜让急忙问道:“爹有何破敌计谋?”
姜方用怜惜的眼光看着儿子,沉声说道:“蒙古铁骑擅长野战,与之面对面硬拼,时间一长,我军必定会吃亏落败,及时撤出战斗,保存有生力量,才是上策。”
“蒙古人三番五次来榆林挑衅,我实在忍不住,才想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姜方语重心长地说:“孙子曰,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你身为榆林总兵,责任重大,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切记。”
姜让微微一笑,说道:“自蒙古林丹汗部落被皇太极逐出大兴安岭,远遁青海西藏之后,其残部在苏和巴特尔率领之下,渐成气候,占据固原卫,并以此为据点,逐渐坐大,气焰日益嚣张,如今还想进攻榆林,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恐怕不行。”
姜方知道儿子的硬脾气,笑了笑,似乎认同了儿子的观点。军人就得有一股拼命的血性之气。在这一点上,姜让要比其两个弟弟即大同总兵姜瓖及阳和总兵姜瑄更具有狼性。但战争不是儿戏,除了勇敢不怕死之外,还得讲究战略战术,不是一味的死打硬拼。
少顷,姜方说道:“你的想法不错,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苏和巴特尔是蒙古草原上的一只野狼,凶残无比,我早就想收拾这只野狼了。你还记得阿尔山那场战斗吗?”
姜让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怎能不记得?那场战斗,你我差点儿命丧阿尔山大峡谷。”
“记得就好。要想打败蒙古人,除了正面交锋之外,还有使用其他方法良策。”
姜让眼睛一亮,紧问道:“爹你快说。我来就是听你面授机宜的。”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像今天这样硬打下去,就是胜了,我军也损伤不小。方才我去看了战场,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此次苏和巴特尔攻打榆林,我为主彼为客,客随主移,欲战胜强敌,可用疲敌之计。”
姜让疑惑地问道:“如何疲敌?”
姜方拿起筷子,以水为墨,在桌子上指点比划起来。姜让一边认真仔细地听,一边不时微笑点头附和。
听完之后,姜让又思虑片刻,对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儿子姜武说道:“今夜你化妆出城,速去阳和城找你三叔,让其如此如此这般做。”
姜武兴奋地大声应道,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少顷,姜方又说:“如果此计还不能打败苏和巴特尔,我还有一计。”
“还有何计?”
姜方用沾水的筷子,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大字。
姜让看后,惊叫道:“爹真是孙膑再世,如此绝计,焉能打不败蒙古人?我即刻派人去大同,让二弟姜瓖这样办,看他苏和巴特尔还能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