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以显如同一只偷腥的老猫,悄然无声地走进大殿,孙可望赶紧止住笑声,冷冷盯着其,片刻,才问道:“考场情况如何,老徐?”
这几天,从早到晚,两人天天见面,厮混熟了,彼此间说话就很随便。徐以显年龄比孙可望大,而在大西朝中的地位却比其低,于是,孙可望就管徐以显叫“老徐”。
而徐以显也乐得听平东王如此称呼自己,因为从这一句极其简单随便的称呼中,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东王对自己的信赖。
前几天,徐以显主动从张献忠嘴里讨来这副差事,协助孙可望办理开科取士一事,他就怀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即通过这次两人之间的配合,以博得平东王的信任赏识,为以后的升迁,铺就一条道路。
尽管加入大西朝已经有六年时间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建立了一些功劳,但生性谨慎细心的徐以显,还是一直感觉到自己被张献忠的四个义子所不容。
借着这次开科取士的机会,除了积极讨好孙可望之外,徐以显还想交结一批有用之才,壮大文官队伍,以此抗衡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夫。
此刻,见孙可望紧盯着自己问话,徐以显心中一惊,但脸上堆满笑容,大声说:“平东王组织有方,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孙可望点点头,心想,这徐以显确实有才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协助自己将这次头绪繁杂的考试,按照轻重缓急的次序,样样安排得井井有条,是一个不次于白经庚的智谋人士。
这时,徐以显坐在其对面,凝视着对方,用略带讨好的语气问道:“王爷,这次考试的题目,不知是何人所拟,很是恰当。”
孙可望斜视对方一眼,没有出声,而心中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这就是泄露试题的前明朝翰林院编修郑秀堂。
如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与其儿子郑敏群,被一道绳索解押进大牢,哭天喊地,等候朝廷处置。
其实,对于郑秀堂所出的试题,粗通文墨的孙可望非常满意,如果不是事出意外,他还想将这平生不得志的郑秀堂留在平东王府,做自己的幕僚呢。
而今,见徐以显说起此事,孙可望鼻孔重重地冷哼一声,问道:“你说说,这道试题好,好在哪儿?”
方才在考场巡视时,徐以显才初次看到考试题目,略一思索,眼睛一亮,手捻胡须,不由得心中暗暗叫好。
这次选定的题目,是一个叫李荣的读书人拟定的。这李荣是不久前才投奔来的,孙可望见其言谈颇有几分见识,就收留在平东王府。
泄题事件发生之后,紧急之中,孙可望就选中其拟的题目,作为这次开科取士的考题,即“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
见孙可望询问自己,徐以显微微一笑,不疾不徐,侃侃而道:“这句话出自于《孙子兵法·形篇》,其大意就是说,善于指挥战争的人,能够明修政治,确保法令制度的执行,所以他能够战争胜利的主动权。”
孙可望认真听其解说,又联想自己多年的戎马生涯,不时看一眼徐以显,脸上流露出几分敬服之色。
“孙子主张,修明的这政治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首要条件。”徐以显见孙可望专心听自己讲解,心中愈加得意,口吐莲花,滔滔不绝,“他要求,国君统帅要与士兵民众上下同欲,仁爱信义,与众相得。”
听到这儿,孙可望喝了一口茶水,紧紧凝视着对方,插话道:“如何才能够做到上下同欲,与众相得呢?”
徐以显轻轻一笑,朗声说:“国君统帅只要做到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行,就能够与士兵民众上下同欲,与众相得,就能够得到他们的衷心拥护爱戴。”
孙可望轻轻点点头,暗道,几千年之前的孙武,确实是一代兵家,将战争取胜之道,讲的如此清楚明晰。有朝一日,如果我能够位继大统,将会努力做到“上下同欲,与众相得”。
徐以显还要讲下去,却见一个随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噗通跪在地上,极为紧张地说:“禀报王爷,皇上来了。”
闻听此言,孙可望徐以显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流露出诧异之色,相互对视一眼,急忙大步向门外走去。
两人刚来到院中,就见张献忠在一群官员的簇拥之下,步履矫健地走进大门,看见他们两人,大笑着说:“可望,真有你的,将这次考试安排得很好。龟儿子,真有两下子。”
孙可望已经熟知张献忠的脾气性格,见其笑骂自己,心中当下一乐,急忙向前紧走数步,躬身施礼说:“父皇大驾光临,孩儿不知,请父皇宽恕。”
“宽恕个屁。”张献忠站在院子当中,紧盯着孙可望,笑着说,“你是老子最心疼地儿子,以后还要接替老子当皇上呢。”
众人都小声发出微笑,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孙可望心中比三伏天喝了一大罐蜂蜜还要痛快,赶紧说:“请父皇进屋。”
张献忠大手一挥,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笑着说:“不用了。今天天气这样好,就在院子里说话。”
众人都围在其身边,紧紧看着神色开朗的张献忠,静静地听他说话。孙可望更是一脸喜色,迅速扫视一边众人,见安西王李定国不在人群中,心中暗暗一惊,但表面上依旧微笑融融。
少顷,张献忠盯着孙可望问道:“那个叫郑秀堂的人,为了银子,竟敢出卖试题,差一点儿坏了老子的大事,这龟儿子如今在哪儿?”
孙可望内心一惊,赶紧疾步上前,弯腰答道:“孩儿已经将郑秀堂郑敏群父子关押在大牢,等候父皇审问。”
“好。”张献忠大喝一声,瞪起一双大眼,挥动大手,大笑着说,“速派人将这龟儿子押来,老子要在这里,亲自审讯他们。”
闻听这句充斥着血性之气的话语,众人立刻感觉到后背发麻,一股凉气从后脚跟迅速蔓延上来,如同一双无形的铁手,紧紧攥住众人的心。
时间不长,五花大绑地郑秀堂郑敏群父子被几个兵士押进大院,又被踢翻在地,不停地翻滚,疼的嗷嗷直叫喊。
众人忽而看着面色阴沉狞笑不已的张献忠,忽而又看看惨叫哀嚎的郑氏父子,心头紧紧笼罩上一股不祥的阴冷之气。
张献忠紧盯着地上的郑氏父子,冷笑数声,厉声问道:“龟儿子,你再敢不敢出卖试题了?”
郑秀堂脸色乌青发紫,鼻涕眼泪满面,跪在地上,磕头如小鸡啄米,含糊不清地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开恩,饶过我们。”
“饶过你们?哼哼,说的倒轻巧。”张献忠冷哼一声,狞笑着说,“老子要选拔人才打天下,你可倒好,竟将试题拿去换成银子。”
郑秀堂向前跪行数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皇上,都怪小人一时糊涂,冒犯了朝廷律法,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郑敏群大约三十来岁,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起来挺斯文的,此刻已经被吓得颤抖成一团,说不出一句话,跪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儿哆嗦。
张献忠大笑数声,手指苍天,双眼射出两道寒光,冷声说:“老子想饶过你,但老天爷却不肯放过你。”
郑秀堂见张献忠杀机顿起,心知无望,但求生的本能强烈地驱使着他,便赶紧又转头求孙可望,说:“王爷,求你说说话,放过我吧。”
孙可望对其厌恶至极,暗道,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检举揭发,本王还蒙在鼓里,差一点儿被你父子害苦,时至现在,你还有脸求本王?
郑秀堂见孙可望转过脸,便知今日必死无疑,止住哭声,恨恨地瞪了一眼孙可望,用尽浑身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巍巍颤颤地走到儿子面前,踢了其一脚,喝道:“没有骨气的东西,站起来。”
郑敏群此刻早已吓成一堆没有骨头的软泥,哪里还有力气能够站得起来?此刻躺在地上大声哀嚎叫:“皇上,饶命,饶命呀。”
见此情景,张献忠发出微微一声冷笑,嘲弄道:“这龟儿子还有一点儿骨气,好,老子就让你死个痛快。”
随即,大声吩咐兵士道:“将这两个龟儿子,帮到那棵树上,掏出他们的心肝,供老子喝酒。”
说完,张献忠转身走进大殿,众人都怀着一颗紧张不安的心,紧随其后,而孙可望稍一思索,厉声吩咐兵士将郑氏父子拖至大门口,紧紧捆绑在一棵粗壮的柳树上。
郑秀堂鼓足勇气,放声骂道:“张献忠,你个千刀万剐的流贼,猪狗不如的东西,祸害百姓,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孙可望疾步上前,狠狠地扇了其两个响亮的耳光,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瞬间插入其胸口,微微用力,旋转一圈,才抽出匕首,跳至一边。
一股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急喷而出,郑秀堂发出一声极其痛苦怪异的惨叫,花白的头颅,无力地耷拉下来。
孙可望躲过喷射而出的鲜血,狞笑一声,伸出大手,插进郑秀堂的胸口,掏出一颗仍在跳动的红心,冷声说:“这老东西的心,还挺大的,正好给父皇做下酒菜。”
而后,疾声吩咐兵士道:“将他们的心肝全部掏出来,立刻送到大殿,供皇上饮酒。”
说完,自己捧着那颗跳动的心,疾步走进大殿,满面微笑着对张献忠说:“父皇,孩儿将他的心肝取来了。”
张献忠紧紧盯着其手中的人心,哈哈大笑道:“你龟儿子真是老子的孝子,老子没有看错人,这天下以后就是你的了。”
说着话,伸手接过孙可望递上来的人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一幕,看的众人心惊肉跳,哑口无言,有几个胆小的官员,赶紧低下头,不敢忍心再看下去。
徐以显脸色平静,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暗道,这张献忠真是吃人魔王,以后行事可得更加小心。
一顿人心人肝做的大餐刚刚结束,张献忠用大手抹抹沾满鲜血的嘴巴,兴奋地说:“自当了这鬼皇上,好久没有吃人心了,太过瘾了。”说完,竟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就听窗外传来一声惊天暴喝:“张献忠,你吃人肉喝人血,如此残暴,天理不容,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