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师爷白文彪按照王玉杰的吩咐,疾步走出中军大帐,骑上快马,趁着月光,沿着黄河古道,一路向东疾驰而去。
杜公公在千面佛马金海的紧密保护之下,率领东厂番役,急急如漏网之鱼,星夜向山西太原奔去。
顶着呼啸而来的寒风,杜公公心中悔意联翩,暗道,没有料到这王玉杰竟敢如此大胆,公然违抗圣旨,起兵造反,还将朝廷委派的监军杨树楷抓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马金海和几个东厂番役紧紧跟在杜公公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环境,唯恐遇上王玉杰的伏兵。
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其意料。原本认为,朝廷已经下旨免去了王玉杰的知府一职,杨树楷又紧紧握住军权,量他王玉杰白经庚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几个跟头。
可是,王玉杰刚刚接到圣旨,狗急跳墙,竟先下狠手,带领心腹冲进军营,将杨树楷等人抓了起来。
至此,杜公公马金海才算正真亲自领教了白经庚的智谋手段。
这个满腹阴谋诡计的人,在西安,竟从容地从李自成的魔掌之中逃脱,安然返回胡杨台,如今,又在关键时刻,帮助王玉杰实现了惊天大逆转,完全掌控了胡杨台的局势。
在离开北京的那个下午,天色阴暗,彤云密布,空中飘落着雪花,没有风,洋洋洒洒,不时响起的爆竹声,仿佛在提醒人们,崇祯十七年的春节还没有过完。
温暖如春的文华殿,脸色苍白疲倦的崇祯,高高地坐在那把龙椅上,首辅魏德藻毕恭毕敬地站在台阶下,等候杜勋。
自接到密报,正月初八,李自成率领百万大军东出潼关,渡过黄河,杀向太原,崇祯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心觉。
半夜三更,他经常不由自主地醒过来,睁大眼睛,在寂寞孤冷中,无端地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一忽儿,他想到哥哥天启帝,一忽儿,又想到魏忠贤,同时,他也想起了哥哥临终之际的话,“魏忠贤克谨忠贞,可计大事。”
“难道朕杀魏忠贤杀错了?他可是朝野皆曰可杀之人。”崇祯紧盯着黑沉沉的屋顶,扪心自问。
“没有杀错,绝对没有杀错。”崇祯冲着黑暗厉声喊道,“魏忠贤祸国殃民,将大明王朝糟蹋的不成样子,着实可杀。朕没有杀错,朕替朝廷百姓铲除了一个大害。”
周皇后被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解地小心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崇祯轻叹一口气,片刻,才问道:“你说说,魏忠贤是不是该杀?朕是不是杀他杀错了?”
闻听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周皇后才渐渐明白过来。黑暗中,凝视着身体单薄惊魂未定的崇祯,暗道,皇上做恶梦了。
“你说,快说。”崇祯疾声催促道,“朕是不是真的杀错了人?”
周皇后赶紧说:“魏忠贤做了很多坏事,确实该杀,陛下没有杀错。”说着,将被子轻轻盖在崇祯身上,担心他着凉。
随即,崇祯松了一口气,恨恨地说:“朕是不会做错事情的。那些可恶的大臣,朕一片热心对待他们,可他们却阴奉阳违,数次欺骗朕,都该杀。”
说着话,崇祯不知是着凉还是由于气愤,竟剧烈地大声咳嗽起来。
周皇后赶紧用手轻轻抚摸崇祯的前胸,极力安慰道:“陛下天纵英明,自登基以来,受到万民拥戴,朝野都赞声不绝,懿安皇后也常说,当初天启帝的选择是对的。”
提起懿安皇后,崇祯激愤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当初,自己孤身进宫,面对阉党的暗算,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就是嫂子懿安皇后,再三叮嘱,千万不可吃宫里的任何食物。
同时,懿安皇后和太监王承恩上下联手,及时和信王府联系,相互交流消息,自己才度过了危险期,站稳了脚跟。
在铲除魏忠贤阉党的日子里,懿安皇后又积极出谋划策,与外臣多次谋划勾联,默默地坚定地支持自己,宫中府中,里应外合,才一举将大大小小的阉党擒拿铲除,肃清朝纲。
为了筹措军饷,懿安皇后又将省吃俭用的几万两银子,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交给自己,作为平叛军费。
同时,又和周皇后一起,倡导发动宫中其他嫔妃侍女太监,捐献了数万两白银和无数衣物,运送到辽东,帮助边关大军度过寒冷的冬季。
从内心深处,崇祯对懿安皇后充满了不尽的感激之情,他不得不承认,没有懿安皇后,也许就不会有他的今天。
就在崇祯百思千想的时候,杜勋气喘吁吁地跑进文华殿,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连磕几个响头,大声说:“陛下,小人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闻声,崇祯将思绪拉回现实,看着脸色冻得乌青的杜勋,开门见山地说:“朕决定派你去胡杨台,传达朕的圣旨。”
杜勋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赶紧疾声响亮地说:“陛下差遣,小的万死不辞。”
自前任首辅周延儒在破庙上吊自杀之后,杜勋着实惊慌了数天,担心事情败露,崇祯拿他开刀,但后来,随着国事的紧急糜烂以及首辅陈演的倒台,自己与陈演合谋杀害周延儒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皇上要自己去胡杨台传达圣旨,正中下怀,是求之不得之事,先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崇祯见杜勋还跪在地上,淡淡地说声“起来”,而后,又紧紧盯着他,严厉地说:“李自成已经起兵,冲北京而来,胡杨台地处伪朝后方,目前正是乘机袭击西安,捣毁其老巢的大好时机。”
杜勋站起身,双手垂立,静静地听崇祯说话,心想,尽管此次前去胡杨台有危险,但总比待在北京,整天提心吊胆的好。
崇祯继续说:“办完事情,你即刻监督杨树楷,发兵攻打西安,不得有误。”
魏藻德见崇祯已经说完,觉得自己也该说几句,便轻轻咳了一声,说:“杜公公,在此国难之际,皇上将这等大事交付于你,是对你的信任,千万不可延误。”
杜勋冲新任首辅点点头,又面对崇祯,语气铿锵坚定地说:“请皇上放心,小人就是搭上这条小命,也要将圣旨送到。”
“好。”崇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紧紧盯着杜勋,嘱咐道,“此去胡杨台,途径伪朝地面,务必要小心谨慎。”
杜勋赶紧跪倒,朗声说:“请皇上放心,小的知道该如何做,绝不会耽误皇上大事。”
现在,这句话还在耳边隆隆作响,但事情已经全砸了,杜公公心中的怒火,远远胜过呼呼的寒风,杨树楷呀杨树楷,让王玉杰活活剐了你,老子才解气呢。
此刻,寒风正紧,黄河水发出滚滚声,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分外响亮恐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紧紧传来。
马金海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不由得回头一望,借着朦胧的星光,见两匹快马紧随而来,心中瞬间一阵慌乱,大声喊道:“杜公公,王玉杰派人追上来了。”
杜勋紧催战马,头也不回,厉声喝道:“你留下阻拦他们。”
马金海答应一声,立即勒住狂奔的战马,拨转马头,抽出长刀,双眼紧盯着来人,暗道,老子已经有些天没有杀人了,该到解解馋的时候了。